孩子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予安兴奋地满院子跑了好几圈,然后开始整理他的“武器装备”,说要给妈妈展示他的“训练成果”。
予乐则更加安静,她把自己的画册、得到的小红花、还有珍藏的漂亮树叶和石头,一件件拿出来,排列整齐,小声地规划着哪一件先给妈妈看。
九月的第三个周末,顾辰翊决定带孩子们进行一次“迎接秋天”的远足,去附近的山里看秋色。
这是他精心策划的,既是为了兑现对孩子们的承诺,也是为了以一种充满仪式感的方式,迎接即将到来的团聚。
山里的秋色比小院更浓烈,层林尽染,五彩斑斓。
予安像只灵活的松鼠,在铺满落叶的山路上奔跑,收集着各种形状奇特的树枝和石头。
予乐则对色彩极度敏感,她小心翼翼地捡起不同颜色的落叶,说要做成标本画送给妈妈。
顾辰翊跟在孩子们身后,呼吸着山间清冽的空气,看着眼前如画的景色,心中充满了平静的喜悦和巨大的期待。
登上一处小小的山岗,视野豁然开朗。远处的大海蔚蓝平静,近处的山峦色彩斑斓。
予安指着远处喊:“爸爸,海的那边,妈妈就在那里吗?”
顾辰翊极目远眺,沉声答道:“是的,妈妈就在那边。很快,她就会越过大海,回到我们身边。”
予乐依偎在爸爸腿边,轻声说:“秋天真好。”
下山回家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予安和予乐的收获颇丰,口袋里装满了秋天的“宝贝”。顾辰翊的心也被装得满满的,那是沉淀了整个春夏的思念,和即将圆满的期盼。
夜晚,孩子们睡熟后,顾辰翊开始悄悄整理房间。
他把陆云瑶的书桌擦得一尘不染,将孩子们这大半年来的画作和“作品”挑选出最精彩的,重新布置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他还找出陆云瑶离家时留下的那件旧衣服,仔细洗净晾晒,让它带着阳光的味道,迎接主人的归来。
九月,在忙碌与期盼中飞逝。
当月底的日历被撕下,十月近在咫尺。小院里的秋意愈浓,而那份等待的甜蜜,也如同熟透的果实,即将瓜熟蒂落。
顾辰翊知道,这一次的分离即将结束,而下一次的团聚,将因为更长久的等待和各自的成长,而显得更加珍贵和丰盈。
他像一个即将完成重要任务的哨兵,坚守在岗位上,内心充满了即将交岗的欣慰与对重逢的无限憧憬。
一九七八年,十月。
秋意如同娴熟的画师,将浓烈而温暖的色彩尽情挥洒。院子里的乌桕树已是半树金黄半树红,在秋阳下熠熠生辉,风过时,叶片旋转飘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斑斓的地毯。
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近乎透明的蓝色,云朵疏淡高远。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草木清香和泥土成熟的气息。
小院里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达到了一个临界点。那份持续了整个春夏的期盼,在十月伊始,终于汇聚成一种具体而微的、几乎触手可及的焦灼与喜悦。陆云瑶参与学术会议的日子,就是她归期的前奏。
顾辰翊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稳。他依旧按部就班地打理着家务,督促孩子们的学习,但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的一些不同——他擦拭玻璃的次数变多了,会在陆云瑶的书桌前停留更久,夜里检查炉火封盖时,会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漆黑的道路。
予安和予乐更是化身为两个小小的“探测仪”,任何与外界相关的声响都能引起他们的警觉。
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营区汽车的引擎声,甚至远处火车的汽笛声,都会让他们竖起耳朵,小脸上写满紧张的期待。
予安不再满院子疯跑,而是常常趴在窗台上,看着巷口;予乐则把她准备给妈妈看的“宝贝”翻了又翻,排了又排,生怕有一丝遗漏。
十月初,关于陆云瑶行程的电报终于到了。电文简洁:“会议五日开幕,七日结束,八日返程,车次Kxxx,约九日午后抵县站。瑶。”
这封电报像一道正式的指令,让顾辰翊彻底安下心来。他将电报内容念给孩子们听,并用红笔在日历九号那个格子里,画上了一个最终的、无比坚定的记号。
“还有四天。”顾辰翊宣布,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四天!”予安大声重复,开始掰着手指头倒数。
予乐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找到了落点。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进行了一场无声而高效的“战前动员”。
顾辰翊带着孩子们进行了最后一次彻底的大扫除,角角落落都不放过。被子褥子再次抱到阳光下暴晒,充满了太阳的味道。
顾辰翊还特意去服务社买了新的肥皂和毛巾,换上了陆云瑶离家时最喜欢用的那种栀子花味的香皂。
予安负责将自己的“军火库”(木枪弹壳等)整理得井井有条,扬言要给妈妈展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内务。
予乐则忙着完善她的《秋天欢迎画册》,在最后一页添上了爸爸带着她和哥哥在车站迎接妈妈的场景。
十月八日,会议结束,陆云瑶启程返家的日子。虽然人还未到,但小院里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顾辰翊几乎一夜未眠,仔细检查了吉普车,加满了油,将孩子们次日要穿的衣服熨烫平整。
九日,天光未亮,顾辰翊和孩子们就已经穿戴整齐。
早餐吃得心不在焉,三个人的目光都不时瞟向墙上的挂钟。
当时针终于慢吞吞地指向预定的出发时间,顾辰翊站起身,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予安立刻挺起小胸脯,拍了拍自己装“礼物”的小挎包:“报告,准备完毕!”
予乐也紧紧抱住她的画册,用力点头。
吉普车驶向县城车站。秋日的阳光金灿灿的,路边的田野一片丰收后的宁静。
车厢里异常安静,连最活泼的予安也抿着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予乐更是紧紧握着爸爸放在档位上的手,小手心里有些汗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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