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依旧喧嚣,但顾辰翊的目光如探照灯般,精准地锁定了那趟来自A市的列车信息。
当广播里终于响起“Kxxx次列车即将进站”的通知时,顾辰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沉稳有力地搏动起来。
他一手抱起予乐,一手牵着予安,走到了接站口最前列。
列车缓缓停稳,车门打开,人流涌出。无数的面孔从眼前掠过,顾辰翊的呼吸微微屏住。
然后,他看到了。
在略显拥挤的人流中,那个穿着浅灰色外套、围着米色围巾、提着行李箱的熟悉身影。
她似乎清瘦了些,但步履从容,目光正急切地在接站的人群中搜寻着。
当她看到那高大挺拔的军装身影,以及他怀中、身边那两个踮着脚尖、用力挥手的小人儿时,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绽放出如同秋阳般温暖灿烂的笑容,长途旅行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妈妈!”
“妈妈!”
予安和予乐的呼喊声穿透了嘈杂。予安挣脱爸爸的手,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予乐也在爸爸怀里用力探出身子。
陆云瑶蹲下身,张开双臂,将扑进怀里的两个孩子紧紧抱住,脸颊贴着他们柔软温暖的头发,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巨大的幸福:“宝贝!妈妈的宝贝!妈妈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顾辰翊大步走过去,默默地、坚定地从她手中接过了行李箱。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步之外,目光深沉地、贪婪地凝视着这一幕,看着妻子与孩子们紧紧相拥,看着她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与笑容。
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的圆满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所有的等待,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加倍的报偿。
陆云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释然和安心的笑容。
顾辰翊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极其自然地、紧紧地握住了她空出来的那只手。他的手掌依旧温热、粗糙,却带着一种将她牢牢锚定的力量。
“走吧,”他握紧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她只是出门逛了个街,“我们回家。”
阳光透过车站高大的玻璃窗,将一家四口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秋风吹拂,带着收获季节特有的醇厚与满足。
这一次,是真的回家了。漫长的等待,终于抵达了温暖的彼岸。而前方,是历经分别后更加懂得珍惜的相守,是各自成长后更加坚实的未来。
一九七八年,十月(下)。秋日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小屋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肥皂的清新和炉火上炖煮食物的浓郁香气。陆云瑶的归来,像一块精准嵌入的拼图,瞬间完整了这个家,也让小院的气息从焦灼的等待切换至安稳的团圆。
最初的激动与泪水过后,生活迅速回归了它应有的、带着暖意的琐碎与嘈杂。
陆云瑶几乎是被孩子们“绑架”着,参观了家里这大半年来所有的变化——墙上贴满的画作、窗台上晾晒的向日葵籽、予安码放整齐的“军火库”、予乐记录生活的画册和日记本。
她听着孩子们争先恐后、语无伦次地讲述着各种趣事,眼睛湿润,嘴角却始终上扬。
顾辰翊退居幕后,沉默而高效地打理着一切。他烧好了热水,找出了陆云瑶在家时穿的舒适旧衣,将炖得烂熟的鸡汤端上桌。
他看着妻子被孩子们簇拥着,那张清瘦却神采奕奕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回到舒适区的彻底放松和幸福,他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安然落地。
接下来的日子,是密集的“补偿”与“融入”。陆云瑶试图弥补所有错过的时光。
她陪着予安在院子里进行“军事训练”,耐心听他讲解各种“战术”;她抱着予乐,一页页翻看那本厚厚的画册,听女儿用清晰的语言描述每一笔色彩背后的故事。
夜晚,她取代了顾辰翊,成为“故事会”的主讲人,不仅讲大学里的见闻,更将那些深奥的学术知识,编成一个个奇妙的科学童话。
顾辰翊敏锐地察觉到,陆云瑶身上发生了一些深刻的变化。她的思维更加缜密,言语间常带着一种经过系统学术训练后的逻辑性,眼神里除了母亲的温柔,更多了一份洞察与沉静。
她不再是离家时那个主要身份是母亲和妻子的陆云瑶,而是一个真正拥有了独立事业和广阔视野的知识女性。
这种变化,让他感到骄傲,也让他下意识地开始调整自己的角色。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事无巨细、独力支撑的“代理家长”,而是开始更多地与陆云瑶商量家事,听取她对孩子教育的看法,甚至开始向她请教一些自己读书时遇到的疑问。
他发现,这种“共同治理”的模式,让家庭的运转更加顺畅,也让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陆云瑶也很快发现了丈夫和孩子们的蜕变。顾辰翊将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远超她的预期,那种沉稳和内敛的力量,让她无比安心。
而孩子们,尤其是予安身上那股小男子汉的担当,予乐细腻的观察力和表达能力,都让她惊喜不已。她明白,这一切的背后,是顾辰翊无数个日夜的心血付出。
十月下旬,一个温暖的午后。
顾辰翊在院子里修补工具,陆云瑶坐在乌桕树下,看着予安和予乐在落叶堆里玩耍。金红的树叶偶尔飘落,落在孩子们的肩头,落在她的膝上。
予安跑过来,手里举着一片形状完美的红叶:“妈妈,给你!最红的!”
予乐也走过来,安静地靠在妈妈膝头,小手玩弄着妈妈围巾的流苏。
陆云瑶接过叶子,摩挲着光滑的叶面,看着身旁的丈夫和膝下的儿女,一种巨大而平实的幸福感将她牢牢包裹。她忽然轻声对顾辰翊说:“辰翊,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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