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生活，对两个孩子来说，无疑是全新的挑战和充满未知的冒险。
予安简直是如鱼得水。
他记忆力好，认字快，算数更是他的强项，尤其是体育课，跑起来像小马驹，跳起来像小弹簧，加上肚子里装着从爸爸那里听来的和从《航空知识》、《航空动力学浅说》里看来的零零碎碎的军事、科学故事，很快就在班里赢得了一群小男孩的拥戴，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下课铃声一响，总有一群小跟班围着他，听他“指挥”玩打仗游戏，或者津津有味地听他讲飞机为什么能飞上天。
但他也有自己的烦恼，写字课总是让他头疼，那些方格子仿佛跟他有仇，写出来的字常常歪歪扭扭、张牙舞爪地爬到格子外面去，没少被语文老师用红笔圈出来，让他这个“孩子王”颇感面上无光，有些郁闷。
予乐则适应得慢一些。
她性格天生内向文静，不太敢主动跟不熟悉的小朋友说话。开学头几天，课间常常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但很快，她那双巧手和出色的画功就被细心的美术老师发现了，让她负责班级黑板报的插图和美工。
当她踮着脚尖，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出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婀娜多姿的花草时，渐渐有同学会被吸引，主动凑过来看，小声地夸她“画得真好”。
就这样，她慢慢也有了两个可以一起手拉手上厕所、课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小姐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顾辰翊这边，则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又当爹又当妈”的不易与琐碎。
除了要处理部队里繁重的日常事务、训练计划以及军官夜校的教学管理工作，他现在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操心孩子们的早饭是否营养可口，尽量调整时间亲自接送（如果工作实在排不开，也会托付给信得过的邻居或勤务兵）。
晚上还要检查他们的作业，听他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讲述学校里的趣事和遇到的烦恼。
这些细碎的日常，填满了陆云瑶不在的每一个夜晚。
比如这天晚上，予安就气鼓鼓地跑来告状，小脸涨得通红：“爸爸！小胖说我的飞机模型是假的，是木头片片，比不上他舅舅从上海给他带回来的电动小汽车！说他的车一按开关就能跑！”
顾辰翊放下手里正在翻阅的军事文件，看着儿子因为不服气而瞪得溜圆的眼睛，没有直接讲什么“不要攀比”的大道理。
而是顺着他的话问：“哦？电动小汽车是挺厉害。那你知道它为什么会跑吗？按下开关之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予安被问住了，眨了眨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的飞机模型呢？”顾辰翊拿起桌上那个被予安保养得锃亮的木质模型，“每一个零件都是你亲手打磨、仔细粘合的，你知道它为什么能保持平衡不掉下来吗？知道它的机翼为什么要是这个角度吗？”
予安对这个可熟悉了，立刻点头，如数家珍般地说了起来：“知道！爸爸你说过，翅膀这样斜着，风从下面过去慢，从上面过去快，就有力气把它托起来……”
“所以，你看，”顾辰翊平静地总结道，“一个是你亲手做出来、懂得它为什么会这样的东西；另一个是只是按一下开关，却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动的东西。你觉得，哪个更厉害？哪个里面包含的知识和汗水更多？”
予安眼睛骤然一亮，刚才的沮丧和不忿一扫而空，小胸脯又挺了起来，声音响亮地说：“我的模型厉害！我的里面有学问！”
另一边，予乐则细声细气地跟爸爸说，下午画画时，同桌的小女孩转身不小心，把钢笔里的墨水滴了一小滴在她的画纸上，把她画的一朵小花弄脏了一点。
她心里有点难过，但觉得同学不是故意的，就没有告诉老师。
顾辰翊心疼地摸摸女儿柔软的发顶，温和地说：“乐乐做得对，同学不是故意的，我们要学会宽容和原谅。画纸脏了一点点，没关系，但你的画画本领、你心里的美好画面，是谁也弄不脏的，对不对？下次我们小心一点，把墨水瓶放远一些就好。”
这些琐碎却真实的日常，构成了生活的主体。
顾辰翊发现自己需要投入比带兵更多的耐心和智慧，去应对孩子们成长中这些细小的波折和心理变化。他给陆云瑶写信时，也开始更多地、不厌其烦地描述这些“鸡毛蒜皮”。
他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渴望知道关于孩子们的一切细节，哪怕是这样的小事，也能慰藉她的思念。
“云瑶：安儿今日因模型之事与人争执，我以‘知其所以然’引导，似有所悟，愤懑立消。
乐儿画作不慎被污，暗自神伤，已予安抚，并教其宽容之道。孩子们日渐长大，心思愈多，小挫折、小烦恼亦是成长必经，需更耐心体察，巧妙引导。你勿远忧，一切有我。”
陆云瑶在研究所的灯下读着这些信，时而因儿子那股不服输的好胜劲儿发笑，时而又因女儿那细腻敏感的小委屈而心疼。
她发现，顾辰翊在带娃这件事上，竟然无师自通地运用起了“战略战术”，既有原则上的把握，又讲究方式方法，耐心十足。
她回信时，除了安慰和鼓励孩子，总会在信的末尾，专门给顾辰翊添上一句：“辰翊，家里外头都靠你，你也辛苦了。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总是熬太晚。”
秋意渐深，早晚的凉意愈发明显，家里的玻璃窗上，在清晨开始结起薄薄一层形态各异的霜花。
予乐有时会学着妈妈以前在家的样子，对着玻璃哈一口热气，看着霜花融化出一小片透明，然后用手指在上面画一个小小的、带着笑脸的太阳。
予安则把他开学以来得到的第一个“算术满分”的小红花，郑重其事地、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妈妈那张摆在桌上的照片旁边，仿佛这样，妈妈就能分享到他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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