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汉克的工坊
浑浊的、带着铁锈粉尘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特有的刺鼻味道。林狩扶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钝痛，喉咙里的铁锈腥甜几乎要溢出来。眼前因失血和剧痛而阵阵发黑，耳朵里还残留着钻机轰鸣和菌丝狂舞的恐怖噪音。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眩晕。前方，从矿道尽头岩壁裂缝渗入的浑浊天光，如同灯塔，指引着方向。更清晰的是顺着通道传来的、属于人类聚集区的嘈杂——金属工具敲打岩石的叮当声，模糊的号子声，还有大型通风管道运转的低沉嗡鸣。
裂谷矿坑，中层区域。终于逃出来了。
身后那条通往真菌地狱和科马克追杀的废弃矿道，已被彻底的塌方封死。但林狩不敢有丝毫松懈。科马克绝不会放弃，熔炉城是黑石集团控制的堡垒城。自己杀了他们的人，还重伤了科马克，这仇结死了。必须尽快处理伤势，找到安全的地方。
他撕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角，用牙齿配合相对完好的左手，死死勒住肋下最严重的伤口，强行止血。然后，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踉踉跄跄地朝着光亮和嘈杂声传来的矿道出口挪去。
走出狭窄的矿道口，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裂谷矿坑庞大而喧嚣的中层区域。巨大的天然裂谷被人工开凿出层层叠叠的平台和通道，如同一个巨大的蚁巢。浑浊的天光从裂谷顶部巨大的通风口投射下来，在弥漫的粉尘中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劣质燃料燃烧的烟味、矿石粉尘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平台边缘搭建着简陋的棚屋和帐篷，形成杂乱的生活区。穿着破旧工装、沾满矿粉的矿工们推着满载矿石的矿车，沿着固定的轨道哐当作响地驶向远处的处理区。一些穿着深灰色制服、佩戴黑石集团徽记的监工或守卫，挎着制式武器，在人群中或高处哨卡上巡逻，眼神警惕而冷漠。
靠近岩壁的区域，则分布着一些相对坚固的石屋或利用天然岩洞改造的店铺，门口挂着简陋的招牌或标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机械零件的摩擦声、以及讨价还价的嘈杂声从这里传出。
林狩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在这里，浑身是伤、衣衫褴褛的矿工和拾荒者比比皆是。他用残破的兜帽尽量遮住血迹斑斑的脸，佝偻着身体，忍着剧痛，尽量避开巡逻守卫的视线，艰难地在人流中穿行。目标明确——汉克常待的那片靠近训练场的岩壁下。
伤口在走动中不断被牵动，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后背。源能枯竭带来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黑斑。他咬紧牙关，靠着《戍土引》强行凝聚的一丝意志支撑着身体。
终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靠近裂谷兽栏训练场边缘的一片相对开阔的岩壁下，汉克正蹲在地上，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他那柄方头战锤的棱角。沉稳的动作一丝不苟。钢鬃巨狼“裂石”趴在他身旁假寐，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块磐石，身上被酸液溅射的浅痕已经结痂，只有耳朵偶尔警觉地抖动一下。
林狩踉跄着走到近前，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汉克闻声抬起头。当他看清林狩的状态时，沉稳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凝重。他立刻放下磨刀石站起身，动作快而无声。“跟我来。”汉克的声音低沉而干脆，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他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特别注意这边，便示意林狩跟上。
裂石也站起身，低低呜咽了一声，警惕地跟在两人身后。
汉克带着林狩没有走向那些热闹的棚户区，而是拐进岩壁下一条不起眼的狭窄缝隙。穿过一段仅容一人通过的阴暗通道，眼前出现一个被厚重帆布帘子遮掩的洞口。汉克掀开帘子，一股混杂着机油、金属锈蚀、兽皮和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个不算宽敞但收拾得颇为齐整的岩洞工坊。一侧摆放着简易的铁砧、熔炉、以及挂满各种扳手、钳子、钻头的工具墙。另一侧则铺着几张厚实的兽皮，旁边一个粗糙的木架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里面是各色药膏和粉末，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角落里堆着些处理过的兽骨和金属边角料。
这里显然是汉克私人的修理间兼临时落脚点。
“躺下。”汉克指着兽皮铺位，语气不容置疑。他快步走到木架旁，拿起一个陶罐和一个装着清水的大木桶。
林狩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摔倒在厚实的兽皮上。剧烈的动作牵扯伤口，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汉克端来清水和干净的布条，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林狩身上的伤口。当看到肋下那道深可见骨、边缘发黑翻卷的撕裂伤，以及双臂上大片因过度用力而撕裂的肌肉时，汉克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拿起陶罐，里面是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粘稠药膏。“忍着点，我给你清理创口。”
冰冷的布条擦过伤口，带来火辣辣的刺痛，紧接着是黑色药膏涂抹上去的灼烧感。林狩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硬是一声没吭。他艰难地从腰间皮囊里摸出最后几块下品源晶，紧紧攥在手心，运转《戍土引》，汲取着微弱的能量，对抗着药膏带来的剧痛和身体的本能抗拒。
汉克处理伤口的手法熟练而沉稳，显然是久经沙场。他一边上药包扎，一边低沉地问：“科马克？”
林狩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在废弃矿道……撞上了。钩牙陷在磁暴沼泽的流沙里了……科马克被我伤了右肩，可能还有脸…”。
汉克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科马克睚眦必报，他手下死了人，钩牙也废了，这事绝不会善了。熔炉城清剿部队的张岳，恐怕也已经知道了。你暂时不能露面。”
他用干净的布条将林狩肋下的伤口紧紧包扎好，又处理了双臂的撕裂伤。“外伤我能处理，但你内腑震荡不轻，源能透支严重，需要静养和源晶恢复。我这里暂时安全，但黑石的巡逻队偶尔也会查到这里。”
汉克走到工具墙边，拿起林狩背后那把狭长的“寒羽”。他抽出刀身，当看到刀尖附近那道明显的翻卷裂痕时，眉头再次皱紧。“好刀。可惜了，硬碰硬伤到了根本。传导源能的结构受损，强行使用，刀可能会断。”
他又拿起林狩腰间的“蝰蛇”双刃铳，退出弹匣看了看。“枪没事，只是没子弹了。特制的合金弹头，裂谷这边补给困难，得去灰色之城或者找URc的流动商队。”
汉克将刀和枪放在林狩身边。“你先在这里养伤，恢复点力气。裂石守着洞口，有动静它会示警。我去弄点吃的，顺便打听下外面的风声。黑石集团丢了这么大脸，封锁消息是必然，但底层总会有点风声漏出来。”
林狩躺在厚实的兽皮上，感受着伤口被包扎后带来的些许安定感，以及药膏持续的灼痛。他艰难地点点头：“谢了，汉克。”
汉克摆摆手，没说什么，转身掀开帆布帘子走了出去。钢鬃巨狼裂石低吼一声，走到洞口内侧趴下，巨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半个入口，暗金色的狼眼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通道。
工坊内只剩下林狩一人。浓烈的草药味和机油味混合着。他闭上眼睛，全力运转着《戍土引》，引导着源晶内温和的能量，缓慢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每一次源能在受损经脉中流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熔炉城巨大的阴影从未如此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力量……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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