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常道士的插曲过后,庇护区并未受到实质影响,反而因其能容“异类”的名声,开始吸引更多形形色色的存在。
这一日,负责在河边浆洗的妇人们带回一个消息:上游漂下来一个昏迷不醒的书生,浑身湿透,额角带伤,看样子是失足落水,被冲了下来。
人很快被抬回了村里,安排在医护处(由几个略懂草药的村民负责)。凌霄闻讯前去查看。
这书生年纪很轻,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即使昏迷着,眉宇间也带着一股憨直之气。凌霄注意到,他怀中紧紧搂着一个油布包裹,即使昏迷也未松手。
“凌姑娘,他伤势不重,就是呛了水,受了惊吓,休息一下应该就能醒。”负责医护的村民说道。
凌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油布包裹上,心中微动。她隐约记得《聊斋》中似乎有个类似的故事。
果然,傍晚时分,书生悠悠转醒。他先是茫然四顾,随即猛地坐起,慌忙检查怀中的包裹,见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你醒了?”凌霄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书生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屋内还有旁人,而且是一位容貌绝世的女子。他脸一红,连忙起身下床,作揖道:“小生安幼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声音有些虚弱,但礼数周到。
安幼舆?凌霄想起来了,这正是《花姑子》中的那个心地善良、酷爱花草、后来与獐子精花姑子相恋的书生。
“安公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凌霄示意他坐下,“看你打扮,像是读书人,怎会流落至此,还失足落水?”
安幼舆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后怕之色:“小生是陕西人氏,喜爱搜集奇花异草图谱。前些日子听闻南山有异种香獐,便想去探寻,不料在山中迷路,又遇暴雨,失足跌入河中……幸得姑娘相救,不然小生恐怕……”
他说着,又紧紧抱了抱怀中的包裹:“这里面是小生多年心血所绘的草木图谱,万幸没有丢失。”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少女清脆焦急的呼喊:“安公子!安公子你在里面吗?”
门帘一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容貌娇俏灵动、眼珠骨碌碌转显得十分机灵的少女冲了进来,正是偷偷跟随安幼舆出来的獐子精——花姑子。
她一眼看到安幼舆无恙,顿时喜极而泣,扑到床边:“安公子!你吓死我了!我找了你一天一夜!”
安幼舆见到花姑子,又惊又喜:“花姑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花姑子这才注意到屋内的凌霄,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和周围无形的规则之力,她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连忙收敛了些,对着凌霄福了一福:“小女子花姑子,多谢姐姐救了安公子。”
凌霄看着这一人一妖,心中了然。花姑子虽是妖类,但天性善良,与安幼舆情投意合,倒也是一段佳话。
“不必客气。”凌霄语气温和,“安公子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几日。你们若无处可去,可在此暂住。”
花姑子闻言,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打量着凌霄和周围的环境:“这里……就是人们说的‘凌霄庇护区’吗?听说这里人和妖可以和平共处,原来是真的?”
“只要遵守规矩,自然可以。”凌霄点头。
安幼舆也感激道:“多谢凌姑娘收留!小生……小生别无长处,只会侍弄些花草,辨识药性,若姑娘不弃,小生愿在药圃帮忙,以报救命收留之恩。”
凌霄正愁庇护区缺乏专业的医药人才,安幼舆的出现可谓及时雨。“如此甚好。我们后山正好开辟了一片药圃,正需要懂行的人打理。花姑子姑娘若愿意,也可从旁协助。”
花姑子闻言,开心地挽住安幼舆的胳膊:“太好了!安公子,我们可以一起种药草了!”
安幼舆看着花姑子明媚的笑容,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安顿好安幼舆和花姑子不久,庇护区又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这天深夜,月明星稀。负责看守仓库的村民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类似婴儿啼哭又似狐狸鸣叫的声音,由远及近。他警觉地举起火把望去,只见月光下,一道小小的、毛茸茸的白影,踉踉跄跄地跑到仓库门口,然后力竭般瘫倒在地,后腿处有一道明显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皮毛。
竟是一只通体雪白、唯独额头有一撮火焰般红毛的小狐狸!
村民吓了一跳,本想驱赶,但见那小狐狸气息奄奄,眼神哀戚,实在可怜,又想起凌姑娘“庇护良善,不论种族”的规矩,便大着胆子,将它抱了起来,送往医护处。
值夜的正好是安幼舆,他见状,连忙小心地为小狐狸清洗伤口、敷上草药。花姑子也在一旁帮忙,她身为精怪,更能感受到这小狐狸灵性十足,并非寻常野兽。
凌霄被请来时,小狐狸已经包扎好伤口,正蜷缩在草垫上,警惕又虚弱地看着四周的人。
“凌姑娘,你看这小家伙……”安幼舆指着小狐狸额头的红毛,“据说只有修炼有成的灵狐,才会有此异象。”
凌霄走近,那小狐狸似乎感受到她身上非同一般的气息,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别怕。”凌霄伸出手,轻轻抚过小狐狸的头顶,一股温和的生机之力透过指尖传入它体内。小狐狸身体一僵,随即感受到那力量的善意,渐渐放松下来,甚至用脑袋蹭了蹭凌霄的手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焦急的狐鸣!一道更大的白影如闪电般掠过夜空,落在医护处门外,化作一位身着白衣、容貌美艳绝伦、却面带焦急与怒色的女子。
“谁敢伤我孩儿!”那女子声音颤抖,眼神凌厉地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在凌霄和她手边的小狐狸身上。
“娘亲!”草垫上的小狐狸口吐人言,带着哭腔喊道。
这白衣女子,正是《聊斋》中着名的婴宁的母亲(在不同版本中名称不一,有称胡夫人、辛氏等),一位修行多年的得道狐仙。
胡夫人见孩儿无恙,还被人救治,神色稍缓,但依旧警惕地看着凌霄:“你是何人?为何拘我孩儿在此?”
凌霄收回手,平静地看着她:“此地是凌霄庇护区。你的孩子受伤,倒在我的仓库外,我的村民和医师救了它。何来拘禁一说?”
胡夫人看向小狐狸,小狐狸连忙点头,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娘亲,是我不小心被猎人的陷阱所伤,是这位姐姐和叔叔救了我!”
胡夫人闻言,脸上怒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感激和一丝惭愧。她对着凌霄深深一礼:“原来如此!是小妇人鲁莽,错怪了恩人!多谢恩人救我孩儿性命!”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凌霄虚扶一下,“孩子伤势不轻,需要静养。你们若愿意,可在此暂住,待它伤愈再走不迟。”
胡夫人看着凌霄,又感受了一下此地祥和的气息与无形的规则,心中一动。她修行多年,深知此类能建立规则、庇护一方的存在都非同小可。若能与此地交好,对它们狐族或许也有益处。
“既然如此,便叨扰恩人了。”胡夫人再次施礼,“小妇人略通些幻术与医理,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但请吩咐。”
于是,庇护区里又多了一位狐仙胡夫人和她的孩子。胡夫人果然神通不小,不仅用幻术帮助加固了外围的迷阵(在征得凌霄同意后),还用狐族秘方协助安幼舆配置出了效果更好的金疮药和解毒剂。
一时间,庇护区内人、鬼、妖、精怪齐聚,虽然种族各异,但在凌霄定下的规矩框架内,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陶望三与梅女在学堂一个教文一个教艺;安幼舆和花姑子打理药圃,研究医术;胡夫人时而帮忙,时而教导小狐狸修行;燕赤霞则负责整体的安全警戒,偶尔与胡夫人交流一下修行心得。
村民们也从最初的惊疑,到逐渐习惯,甚至开始与这些“异类”邻居友好相处。毕竟,在凌姑娘的规矩下,大家都是一样的居民,靠贡献点生活。
这一日,金华府的豪商“钱半城”,终于带着庞大的车队和仆从,亲自来到了庇护区之外。
看着眼前这规划整齐、生机勃勃、甚至隐隐有灵气流转的村落,以及村口那块“凌霄庇护区”的木牌,钱半城胖胖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惊讶、贪婪、忌惮,兼而有之。
他整理了一下华贵的绸衫,对守门的村民倨傲地说道:“去通报你们主事的,就说金华府钱万贯来访,要见凌霄姑娘。”
新的挑战,似乎又要到来了。而这一次,来的不再是舞刀弄枪的匪徒,而是笑里藏刀的富贾。凌霄的“金钱”规则,将迎来另一层面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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