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来自基金会的邀请函,像一颗被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吴所畏看似平静的休假生活下,激荡起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他不再是单纯地无所事事,画画、逗猫、研究菜谱之余,总会不自觉地走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描摹着想象中的竹编纹理。
他开始查阅大量关于竹编技艺的资料,从历史渊源到不同流派的特点,从砍竹、破篾到各种复杂的编织技法。他翻出以前旅行时随手拍的、那些角落里日渐衰败的老手艺和手艺人模糊的身影,看得出了神。那些被岁月磨得光滑的工具,那些布满老茧却依旧灵巧的手指,那些沉默却蕴含着巨大生命力的传统纹样,都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吸引。
池骋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在他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竹编资料蹙眉沉思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在他半夜忽然灵感迸发、爬起来在素描本上疯狂涂鸦时,起身把客厅的灯光调得更亮一些。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两人在院子里给新栽的几株月季施肥。吴所畏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铲子,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
“池骋,”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初夏微暖的晚风里显得有些飘忽,“那个邀请……我有点想去看看。”
池骋停下动作,看向他。夕阳的余晖给吴所畏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他垂着眼睫,看不清眼神,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嗯。”池骋应了一声,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想去就去。”
吴所畏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务正业吗?跑去山里跟老篾匠学编竹子,可能折腾几个月,什么商业成果都没有。”
池骋把最后一铲子肥料埋好,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吴所畏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沉静而深邃:“吴所畏,你搞设计,是为了商业成果?”
吴所畏怔住了。
池骋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ccweiwei是你建立的,它的方向由你定义。你觉得有价值,就值得做。至于结果……”他顿了顿,伸手,用指节蹭掉吴所畏鼻尖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泥灰,“我相信你的判断。就算最后什么都没编出来,能在山里清净几个月,也挺好。”
他的话像一阵沉稳的风,吹散了吴所畏心头最后那点迷雾和犹豫。是啊,他最初拿起画笔,难道是为了那些订单和奖项吗?那种面对未知材料、探索无限可能性的冲动和兴奋,才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根本。而那个遥远的竹编村落,那片青翠的竹海,那位沉默的老篾匠,仿佛正散发着这样一种原始的、呼唤创造的本真魅力。
他猛地站起来,眼睛亮得惊人,一把抓住池骋的手:“我去!”
决定一旦做出,心里的那块石头仿佛瞬间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即将踏上新征程的兴奋与期待。吴所畏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不一样的光彩,开始积极地为出行做准备。他不再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有针对性地查阅那个村落的气候、环境,了解竹编的基础工具,甚至尝试着用普通的纸条练习最简单的编织手法,虽然成果往往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池骋看着他重新变得忙碌而充满生气的样子,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满意。他的大宝,终究是属于更广阔天地的鸟儿,短暂的休憩是为了积蓄力量,再次振翅高飞。
几天后,郭城宇出发去美国的行程也定了下来。出发前一晚,他显得格外黏人。姜小帅在书房整理病历,他就抱着笔记本赖在书房沙发上处理邮件,美其名曰“珍惜在国内的最后时光”。
“帅帅,我牙刷带了吧?充电器转换头呢?哦对了,你给我准备的那几盒常用药放进行李箱没?”郭城宇第N次确认。
姜小帅头也不抬,笔尖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都放了。你自己再检查一遍。”
郭城宇放下电脑,蹬掉拖鞋,蹭到书桌旁,把下巴搁在姜小帅摊开的病历本边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帅帅,我这一走可得小一个月呢。”
姜小帅被迫停下笔,无奈地转头看他:“知道了。到了报平安。”
“你会想我吗?”郭城宇得寸进尺地问。
姜小帅推了推眼镜,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语气没什么起伏:“……赶紧去把你袜子收了,乱扔。”
郭城宇看着他家帅帅微微发红的耳根,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去收拾散落在地毯上的几只袜子。
深夜,两人躺在床上。郭城宇侧身抱着姜小帅,手臂收得有些紧。黑暗中,他低声说:“帅帅,我不在家,你记得按时吃饭,别一忙起来就忘了。元宝要是不听话,你就……你就饿它一顿!板栗的狗粮我囤够了,在储物间最里面那个箱子……”
姜小帅安静地听着,直到他絮絮叨叨的叮嘱告一段落,才淡淡地“嗯”了一声,翻过身,面对着他,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的嘴唇,印上一个短暂却清晰的吻。
“啰嗦。”吻毕,姜小帅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哑,“早点回来。”
郭城宇的心瞬间被这个主动的吻和这句别扭的叮嘱填得满满的,他收紧手臂,将人更深地嵌入怀中,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第二天,郭城宇拖着行李箱出发去机场。姜小帅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看着他。
“走了啊,帅帅。”郭城宇凑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又揉了揉旁边板栗的脑袋,对着蹲在猫爬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元宝做了个鬼脸,“在家听话!”
门关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姜小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客厅落地窗前。楼下,郭城宇的车缓缓驶离小区。他看了一会儿,直到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才弯腰抱起脚边蹭他的板栗,轻轻叹了口气。
“就剩咱们仨了。”他揉了揉板栗毛茸茸的脑袋,又抬头看了一眼依旧稳坐钓鱼台的元宝。
而吴所畏这边,出发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他开始收拾行李,主要是些轻便的衣物、写生本、相机,以及基金会那边建议携带的一些基础工具。池骋帮他检查着行李清单,添置了一些可能用到的药品和户外用品。
“那边信号可能不太好,自己注意安全。”池骋把一包驱蚊液塞进他的背包侧袋,语气如常,听不出太多情绪。
“知道啦,池大妈。”吴所畏笑嘻嘻地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我会每天……嗯,尽量每天给你发消息的!要是没信号,我就攒着,有信号了一起发!”
池骋由他抱着,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微微侧头,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额角:“嗯。”
出发前一晚,两人靠在床头。吴所畏有些兴奋,又有点对未知环境的不安,叽叽喳喳地说着对那个村落的想象,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老篾匠的猜测。
池骋大多数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半干的头发。
“……你说,我会不会很笨,学不会啊?”吴所畏忽然有点担心地问。
“不会。”池骋的回答简短而肯定。
吴所畏抬头看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池骋的眼神沉静如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信任。他心里那点忐忑忽然就安定了下来。他钻进池骋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咕哝道:“反正……我就去试试。要是不行,我就回来。”
“好。”池骋揽住他,关掉了床头灯。
黑暗中,两人紧密相拥。即将到来的短暂分别,并没有带来太多离愁,反而因为彼此的支持与理解,酝酿出一种共同面向未来的、平静而温暖的力量。
第二天,池骋亲自开车送吴所畏去机场与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汇合。候机厅里,人来人往。
“我走啦。”吴所畏背着背包,冲池骋挥挥手,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池骋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到了联系。”
没有过多的缠绵话语,也没有夸张的告别仪式。吴所畏转身,汇入人流,走向安检口。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到池骋还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见他回头,池骋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去。
吴所畏心里一暖,用力朝他笑了笑,转身,脚步坚定地走进了安检通道。
池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他的大宝,去追寻他想要的风景了。而他,会在这里,守着他们的家,等他满载而归,或者,只是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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