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锅店出来时,夜色已被绵绵秋雨浸透,街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拉长出朦胧的倒影。带着寒意的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嚯,真下雨了!”姜小帅站在餐馆门口的屋檐下,伸出手去接那冰凉的雨滴,语气里带着点猝不及防。
站在他身旁的郭城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利落地脱下自己那件质地精良的薄款风衣,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姜小帅肩上,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熟稔。“穿着,别回头着凉了,这天气变幻无常的。”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实实在在的关切。
吴所畏在一旁看着,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如同沉默山峦般的池骋,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压低声音道:“瞧瞧,看看人家郭子这觉悟,这体贴劲儿,你得学着点。”
池骋的目光淡淡地掠过正在互相推让外套的郭城宇和姜小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臂一伸,以一种更直接、更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吴所畏整个人往自己怀里紧密地揽了过来,用自己的肩膀和胸膛为他挡住了侧面袭来的冷风和雨丝。“走了。”他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几乎是半拥着吴所畏,迈开长腿就朝着停车场走去。
吴所畏被他圈在怀里,鼻尖瞬间被池骋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了淡淡烟草味、高级古龙水余调以及刚刚火锅烟火气的复杂气息所笼罩。那点因为调侃而生出的促狭,立刻被一种更深层次的、被保护的暖意所取代。他顺从地依偎着池骋,感受着对方体温透过薄薄衣物传递过来的热度,方才因为降温而起的些许寒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走到车旁,池骋率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手掌习惯性地、细致地护在吴所畏的头顶,看着他安稳坐进去,仔细替他关好门,这才绕到驾驶座。车内是一个与外界潮湿阴冷截然不同的干燥温暖空间。引擎启动,雨刮器开始在前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划出清晰的扇形区域,窗外的世界在雨幕中变得模糊而静谧。池骋只开了昏暗的阅读灯,一首旋律舒缓的爵士乐在车内低回流转。
吴所畏满足地喟叹一声,将自己深深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揉了揉因为饱餐而有些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带着火锅牛油香气的饱嗝。“吃撑了……”他小声抱怨着,语气里却满是懒洋洋的惬意和满足。
池骋专注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雨夜行车需要格外的谨慎。听到他的话,池骋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右手,越过中控台,准确无误地覆盖在吴所畏随意搁在腿上的左手手背上。他的掌心宽大,干燥而温暖,带着常年掌控方向盘的、微砺的薄茧,就那么稳稳地握着,传递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吴所畏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反手,与他十指紧密地交扣在一起,指尖还不安分地在池骋温热的掌心里轻轻挠了挠,像一只被顺毛后还要撒娇确认的猫。
车厢内陷入了一种舒适的静谧,只有悠扬的音乐和雨刮器规律的“哒哒”声作伴。吴所畏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流光溢彩的街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和怀念,轻声说道:“以前碰到这种下雨天,我妈总是不放心,一遍遍打电话催我带伞,催我早点回家,生怕我淋着冻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那深埋心底、关于父母相继离世的隐痛,总是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刻,悄悄探出头来,带来一阵细密而绵长的酸涩。
池骋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拇指指腹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安抚性地、缓慢地摩挲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吴所畏的过去,那是他们之间很少主动触碰,却彼此心照不宣的柔软禁区。他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话语,只是用更实际的行动表达着他的理解与支撑。
“上次去看他们,墓碑旁边落了些枯叶,下次我们一起去,好好打扫一下。”池骋的声音平稳低沉,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已然确定的安排和承诺。他用一种参与其中的方式,告诉吴所畏,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份思念。
这话语像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注入吴所畏的心田,将那点突如其来的感伤冲淡了些。他转过头,借着车内昏暗的光线,凝视着池骋线条分明、在阴影中显得愈发深邃立体的侧脸轮廓,轻轻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只应了一个字:“好。”
他很少在池骋面前显露出这种与平日跳脱形象不符的脆弱,但此刻,在这个密闭的、仿佛与世隔绝的移动空间里,在这个看似冷硬却总能精准给予他最坚实依靠的男人身边,他允许自己暂时卸下心防,流露出一点点真实的疲惫和依赖。他将头轻轻歪过去,靠在池骋结实有力的肩膀上,感受着那份独一无二的安稳。
“池骋。”
“嗯?”
“……没事,就叫叫你。”
池骋侧过头,下颌轻轻蹭了蹭他柔软的发顶,没有再多言,只是将两人交握的手更紧地攥在了掌心,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连接,传递过更多的力量和温度。
车子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缓缓停下。密集的雨丝在路灯昏黄的光束照耀下,宛如无数串断了线的水晶珠帘,扑簌簌地坠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吴所畏透过流淌着雨水的车窗,看着外面行色匆匆、撑着伞快步走过的路人,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即使曾经失去了为他遮风挡雨的港湾,但如今,他能和池骋这样相互依偎着,共同驶向那个由他们两人一起构筑的、名为“家”的方向,这何尝不是命运给予的一种补偿和新的幸福形态。
“明天总算周末了。”吴所畏调整了一下情绪,语气里重新染上了些许轻快的期待。
“嗯。”池骋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简洁。
“可以睡到自然醒,神仙日子……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无奈的调侃,“下午可能还是得去一趟公司,‘归巢’系列有个打样件到了,需要最终确认。希望这次工厂那边没再理解错图纸。”
“我陪你。”池骋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而肯定。
绿灯亮起,车辆重新汇入流动的车河。吴所畏看着窗外,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恒定温度,觉得这秋雨的夜晚,其实也并不那么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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