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三天,杭州的梅雨季像是被谁按下了循环键,黏腻的湿气裹着芭蕉叶的清香,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吴邪摊开的账本上。他笔尖一顿,墨点在“西泠印社修补费”那栏晕开个小团,抬头就见王胖子正蹲在门口,举着个搪瓷缸子接屋檐水,嘴里哼着跑调的《盗将行》。
“我说胖爷,您这接的哪是水,是霉气吧?”吴邪把账本推到一边,抓起桌上的陈皮糖丢进嘴里,“再这么下,你那堆宝贝陈皮都要长绿毛了。”
胖子回身把缸子往门槛上一墩,拍着手直乐:“懂什么,这叫‘无根水’,泡普洱最得劲。再说了,爷的陈皮藏在陶缸里,垫着三层生石灰,别说梅雨季,就是下刀子都伤不着分毫。”他搓着手凑过来,眼睛瞟向账本,“我说天真,这月开销又超了?要不咱把潘家园那几个假货腾出来,给小花寄过去?他那儿总有些冤大头肯接盘。”
“你可别祸害解雨臣了。”吴邪斜他一眼,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皮盒,“喏,你要的压缩饼干,上次从三叔老宅翻出来的,保质期还有半年。”
胖子眼睛一亮,接过来颠了颠:“还是天真懂我。这玩意儿抗饿,当年在蛇沼……”话没说完,他忽然卡壳,挠了挠头,“嗨,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对了,小哥呢?一早上没见人影。”
吴邪往院角努努嘴。雨幕里,张起灵正坐在青石板上,手里摩挲着块半旧的磨刀石,面前摆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他动作很慢,砂纸蹭过刀刃的“沙沙”声,混着雨声格外清晰。那把刀是前几天收废品的老李送的,说是从老祠堂拆下来的旧物,吴邪本想当废铁处理,却被张起灵捡了回去。
“估计是磨着玩呢。”吴邪笑了笑,“自打前阵子帮隔壁王婶劈了回柴,他就迷上这活儿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探进头来,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棵水灵的青菜。“小吴,在家不?”是住在巷尾的陈阿婆,她儿子在国外,平时常来跟吴邪他们搭个话。
“陈阿婆进来坐,雨大。”吴邪赶紧起身搬凳子,胖子已经熟门熟路地去厨房烧热水。
陈阿婆把青菜往桌上一放,眼睛瞟到张起灵手里的柴刀,忽然叹了口气:“这刀看着眼熟,是不是前阵子老李收的?那是我们家老祠堂的劈柴刀,当年还是我家老头子亲手打的呢。”
张起灵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
“他呀,年轻时在铁铺当学徒,就爱琢磨这些。”陈阿婆望着雨帘,眼神飘得老远,“那年头不太平,祠堂要翻新,他非要自己打把刀,说劈柴顺手,还能镇宅。后来……后来他走得早,刀就留在祠堂角落,没想到还能再瞧见。”
张起灵把磨得发亮的柴刀递过去,刀身上映出雨丝的影子。陈阿婆摸了摸刀刃,忽然抹了把脸:“老物件就是这点好,比人能活,还能替人记着事儿。”
胖子端着茶过来,插了句嘴:“阿婆这话在理。就像咱仨,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记不住的事儿,说不定哪件老东西就能勾起来。”他这话没头没尾,却让吴邪心里一动。
陈阿婆走后,雨势渐小。张起灵把柴刀挂回墙根的挂钩上,转身往门外走。吴邪跟上他:“去哪儿?”
“后山。”张起灵的声音很轻,“捡些枯枝。”
后山的竹林被雨水洗得发亮,脚下的青石板路滑溜溜的,张起灵走在前面,步伐稳得像钉在地上。吴邪踩着他的脚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秦岭的雨夜里,也是这样的路,张起灵走在前面,背影在手电光里忽明忽暗,手里攥着根用来探路的树枝。
“小哥,”吴邪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吗?在云顶天宫,也是这么大的雨,胖子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让给你,结果自己啃了半天树皮。”
张起灵回头看他,眼里像是落了点雨星:“记得。”
“还有蛇沼那次,你为了找我,在雨里守了三天。”吴邪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有点发闷,“那时候我总觉得,咱们仨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哪敢想现在……能坐在院子里听雨声。”
张起灵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块被雨水泡得有点软的糖,透明的糖纸裹着,能看出是橘子味的。吴邪愣了愣,才想起是早上他丢在桌上的那盒陈皮糖里的,大概是张起灵顺手揣了一块。
“甜的。”张起灵说。
吴邪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混着雨水的凉,在舌尖漫开。他看着张起灵转身继续往前走,忽然觉得这梅雨季也没那么难熬了。
回到院子时,胖子正蹲在灶台前摆弄个铁架子,旁边堆着几截枯木。“看胖爷给你们露一手,”他拍着胸脯,“今儿咱吃叫花鸡,用刚捡的枯枝烤,保证外焦里嫩。”
吴邪凑过去看,见他把处理好的鸡裹上荷叶,外面糊着厚厚的黄泥,手法倒是有模有样。“你这手艺哪学的?”
“当年在戈壁滩,跟着个老猎户学的。”胖子得意地哼了声,“那时候缺吃的,一只鸡能分三顿,连骨头都得嚼碎了咽下去。哪像现在,鸡屁股都有人嫌弃。”他把泥团放进火堆里,忽然叹了口气,“说真的,天真,有时候我半夜醒了,总觉得咱仨还在斗里,听着滴水声,琢磨着下一脚会不会踩空。”
吴邪没接话。他知道胖子说的不是梦。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警觉,像老树上的疤,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碰着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厨房,端出来三碗姜汤,腾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三人坐在屋檐下,看着火堆里的泥团渐渐裂开,荷叶的清香混着姜味飘出来,雨打在芭蕉叶上,“啪嗒啪嗒”的,像谁在数着日子。
“胖爷,”吴邪喝了口姜汤,辣意从喉咙暖到胃里,“等雨停了,咱去趟三叔老宅吧,把剩下的东西收拾收拾。”
胖子咂摸咂摸嘴:“行啊,顺便看看那棵老石榴树还活着没。当年你三叔总说,那树结的果子甜,能解酒。”
张起灵望着火堆,忽然开口:“去看看。”
雨还在下,但好像没那么黏腻了。吴邪看着跳动的火苗,想起陈阿婆说的“老物件记事儿”。或许他们仨,就像这院子里的老柴刀、旧竹篮,还有胖子藏着的陈皮,带着一身风雨的痕迹,却在这寻常日子里,慢慢长出了新的年轮。
火堆里的泥团“咔嚓”一声裂得更大,胖子跳起来去扒鸡,嘴里嚷嚷着“开饭咯”,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一眼,都笑了。芭蕉叶上的雨珠滚下来,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像极了那些被岁月轻轻收起的,不为人知的温柔。
喜欢盗墓笔记之养老生活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盗墓笔记之养老生活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