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沈夜在此,定会认得他们。
当年孔雀河的水,就是被他们的刀染红的。
自己的爹娘,也是死在他们那明晃晃的刀下。
黑风寨!
——
“赵仙师。”三个汉子抱拳,声音粗哑,像磨盘在转。
赵青瞥了他们一眼,眼里没什么温度。
“断云镇,去一趟。”
赵青顿了顿,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道袍袖口。
“换身衣服,别穿这身皮。”他指的是那身印着黑风寨标记的短打,别辱了白云宗的名声。
三个汉子眼睛深处掠过一丝不屑,却没敢说什么。
修仙者的名头,足够压死他们这些凡人。
赵青的声音轻得像云,又很冷:“镇上的人,不听话的,杀!”
老大的眼睛亮了,像狼见了肉。
“那……听话的呢?”
“也杀!女的留下,带回来。”赵青转过身,望着远处的断云镇,那里被云遮着,看不真切。
“处理干净。”
“处理干净”四个字,赵青说得漫不经心,像在说“扫扫院子”。
三个汉子脸上瞬间爬满了嗜血的笑。老大舔了舔嘴唇,露出黄黑的牙:“仙师放心,保证干净!”
多久没杀了?
自从跟了赵青,赵青总说“要体面”,不准他们再像以前那样抢杀。可骨子里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改?刀太久不沾血,会锈;人太久不嗜血,会疯。
他们转身要走,赵青突然又道:“对了,有个乞丐模样的傻子,留活口。”
他想起阿木说的“动不了”,心里生出点兴趣。一个凡人,能让炼气修士动不了?他倒要看看,一个凡人,究竟有何不同。
“明白!”老大应着,脚步更快了。
三个身影很快骑上骏马消失在山道上,融进了黑云峰的云里。
赵青还站在演武场中央。
雨停了,云却更浓了,压得人胸口发闷。他抬头看了看天,那云白得刺眼,像极了真正的白云宗山门顶上的云。
可这里的云,裹着的是黑风寨的血,是孔雀河的红,是无数个断云镇这样的地方的冤。
他当年在真正的白云宗,不过是个最末等的外门弟子,连给内门弟子倒茶都不配。
被赶出来时,师父说他“心术不正,难成大道”。
大道?
赵青笑了。
在凡人堆里当“仙师”,看着他们跪地求饶,看着他们为了一口吃的互相残杀,这不比在白云宗里看别人脸色强?
所谓大道,不就是踩着别人往上爬么?区别只在于,踩的是修士,还是凡人。
他走到演武场边的石桌旁,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酒是劣酒,辣得喉咙发疼,却让他浑身舒坦。
阿木还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风从远处刮来,带着些微尘土的气息,也带着赵青身上那股清冽却又压迫人的气息。
阿木很怕赵青。
“起来吧。”
赵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阿木耳中。
阿木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后才慢慢动起来,手臂撑在地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膝盖在地上磨出轻微的声响,带着滞涩的疼痛。
他站起身,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双肩微微耸着,像一只受惊的鸟。
“等那三人处理完事务,把那个凡人带来。”赵青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说道:“让你看看,什么是仙凡之别。”
“仙凡之别”四个字,像重锤敲在阿木心上。
他猛地一颤,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浸湿了衣衫。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凡人即将面对的,或许比他方才所受的屈辱要残酷无数倍。
可他不敢说什么,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怕?”赵青的声音忽然近了些,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戏谑。
阿木没有说话,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牙齿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他怕赵青,怕这位炼气七层修士随手就能决定人生死的力量,更怕那所谓的“仙凡之别”。
“怕就对了。”赵青轻笑一声,随后是“哐当”一声,空了的酒壶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停在阿木脚边。
“恐惧,才是最好的规矩!”赵青说道。
阿木的目光落在那只酒壶上,壶口还残留着些许酒渍,可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觉得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也像是在嘲笑他的卑微。
赵青转身朝着宗内走去,青布道袍的袍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阿木看到那袍角掠过自己方才跪在地上时留下的血迹,在尘土上划开一道浅浅的痕迹,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可没等他看清,那道痕迹就被风卷着尘土覆盖,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
断云镇。
天,刚暗。
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慢慢盖下来。
断云镇的炊烟,还没来得及散干净,就被这墨色压得低低的,贴在屋顶上,像喘不上气的狗。
李记杂货铺门口不远处,三个汉子还在守着。
他们知道沈夜得罪了白云宗的仙师,也知道白云宗迟早会派人来,只要看好了沈夜,他们就能得到赏钱,或许还能攀附上白云宗的边。
沈夜自然知道他们在守着自己,沈夜不介意。
沈夜也知道,白云宗的人快来了,可能是修仙者,也可能是黑风寨的人。
再次看了眼镇口的方向。
沈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走进了杂货铺。
“吱呀”一声,门板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街角的三个汉子猛地站起来,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色。
其中一个急道:“他要跑?”
“慌什么!”另一个汉子啐了一口,说道:“他跑得了?”
话虽如此,三人还是快步冲了过来,一人守在正门,眼睛死死盯着门板缝隙,另外两人则绕到后面,一个守住后窗,一个堵在后门口,手里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家伙事。
杂货铺里,沈夜正打量着这个临时的住处。
像这样宽敞的房间,他还是第一次见。
比镇外荒滩好无数倍。
靠墙摆着一张旧木桌,桌面上刻着些模糊的纹路,不知是哪个客人留下的。
旁边是几个货架,上面还零星放着些没卖完的杂货,有针线,有陶碗,还有几包糕点。
他走过去,拿起一个陶碗,碗沿有些磕碰,却洗得干干净净。他摩挲着碗壁,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里间还有一个小房间,铺着一张木板床,上面放着一床打了补丁的被褥,却晒得有太阳的味道。
沈夜走到床边坐下,床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却觉得安稳。
最后,他走到了厨房。
厨房不大,角落里堆着一小袋大米,袋子上还沾着些泥土。
旁边的竹筐里,放着几个新鲜的萝卜和白菜,叶子上还带着水珠,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灶台边上,还有一个陶罐,里面装着半罐清水。
沈夜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食物。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萝卜的叶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生机。
他想了想,拿起一个萝卜,走到水缸边,用清水仔细地洗干净,又找出一把菜刀,把萝卜切成小块。
然后,他抓了一把大米,淘洗干净,和萝卜一起放进锅里,添了水,生起火。
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很快就有热气冒出来,带着淡淡的米香。
沈夜坐在灶前,看着跳动的火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里却有了些暖意。
很快,粥煮好了。
他盛了一碗,没有放任何调料,就那么淡淡的,带着米和萝卜本身的清甜。
他坐在灶台上,慢慢地喝着,一口一口,喝得很认真。
这是他二十二年来吃过的,最安稳、最好的一顿饭。
吃完粥,沈夜把碗洗干净放好,又回到了外面,背靠门板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镇口。
他手里拿着那根包浆的木棒,静静地抚摸着。
那守门的三个汉子见沈夜出来,内心皆是一松。
就在这时沈夜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
来了!凡人!黑风寨的人!
马蹄声碎,从镇外传进来,同时带来一股子土腥味和汗臭味。
还有笑声。
粗嘎的,像生锈的铁在摩擦。
三个守着沈夜的汉子, 他们脸上,先是紧张,接着是松了口气,最后,变成了一种谄媚的笑。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
来的是三匹黑马。
马上的人,穿着一身黑。
黑得发亮,像是把刚暗下来的天色,都披在了身上。
为首的那个,脸也是黑的。
满脸横肉,像是被人用刀胡乱砍出来的轮廓。
他的眼睛,很小,眯着,看人的时候,像在看一块待宰的肉。
三个守铺汉子,跑到马前,腰弯得像虾米。
“仙…师!仙师!”他们喊,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您几个可算来了!”
为首的黑衣人,咧嘴笑了。
他的牙齿,很黄,参差不齐。
“仙师?”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像磨盘在转。
旁边的两个黑衣人,也笑了。
他们的笑,比哭还难听。
守铺汉子里,刚才说话的那个,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堆起更浓的谄媚:“是是是,您几位一看就是白云宗仙师下凡,气度不凡!”
“哦?”黑衣人头子挑了挑眉,从马上跳下来。
他落地的声音很沉,像一块石头砸在地上。
他手里,提着一把刀。
刀很长,很宽,刀身明晃晃的,刺眼。
“呵呵!我们可不是仙师!我们是来杀人的!”他说,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在三个守铺汉子的耳朵里。
三个守铺汉子的脸,瞬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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