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到袁府，等待袁誉柏的，却是更加令人窒息的压抑。
清雪小筑的院门紧闭着。
袁誉柏心中闪过一丝烦躁，挥手让门口欲阻拦的婆子退下，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刚到窗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着怒气的童音，是袁宏轩。
“我不要你！你走开！你不是我娘！”
“你这孩子……怎么……”
“别碰我！”
袁宏轩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孩童的尖利和厌憎。
“你就是个不要脸的小妾！都是你……要不是你，说不定公主殿下就能当我的娘亲了！”
薛沁仪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震惊和受伤：“轩儿！你胡说什么！谁教你这些的？！”
“还用谁教吗？府里下人都这么说！”
袁宏轩像是被踩了尾巴了一样，发出尖锐爆鸣。
“你说了，公主才是我娘！”
“可现在呢？！怎么会是你！”
“我居然要当你的孩子？快还我的公主母亲！”
“你只是个贱妾！一个能被随意发卖的妾！而我变成了一个妾的庶子！”
袁宏轩涕泗横流，发疯似地在铺了厚重花毯的地上扭滚。
丫鬟婆子也拉不住这个小少爷。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是被袁母护在心尖尖上的孙子了。
丫鬟婆子们也懒得拉他。
一个庶子罢了，管他死活呢？
可最后一句“贱妾”和“庶子”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袁誉柏心上，也刺穿了门内薛沁仪的神经。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薛沁仪给了袁宏轩一巴掌。
接着是薛沁仪崩溃的哭喊：“我是你亲娘啊！袁宏轩！你这孽障……孽障！”
在一众下人面前，被儿子逼到崩溃的薛沁仪居然也忘记了遮掩。
直接喊出她是袁宏轩的亲娘！
婆子丫鬟们面面相觑，一个也不敢言语。
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场人伦惨剧。
“你打我？！你敢打我？！”
袁宏轩的嚎哭也爆发出来，“你等着！我要告诉祖母！我让你在这府里待不下去！”
被袁母疼爱宠溺的袁宏轩，已经不是那个之前跟薛沁仪住在偏僻别院的孩子了。
他见识过士族门阀的华贵气派，明白了何为权势的重要性。
他看不起薛沁仪，并痛恨自己身上流着薛沁仪的血脉。
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不是公主的孩子呢？！
随着一阵脚步声，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眼眶通红，脸上一个清晰巴掌印的袁宏轩冲了出来。
一头撞在正站在门外，脸色铁青如鬼的袁誉柏身上。
袁宏轩抬头看见是袁誉柏，更是找到了宣泄口，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
“爹！爹！她打我！那个坏女人打我！”
“我不要她做我娘！您让她走！您让公主殿下当我娘！我要公主当我娘！”
袁誉柏低头看着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精心谋划打算让陈七七认下的儿子。
听着他口中左一句“坏女人”，右一句“公主当娘”，再想起薛沁仪方才那句“亲娘”……
一股邪火混合着之前在官场上的憋屈和对陈七七的怨恨忌惮，瞬间冲垮了袁誉柏仅剩的理智！
“住口！”
他猛地将袁宏轩推开，力道之大，让小小的孩子踉跄着跌倒在地，哭得更凶了。
袁誉柏的理智彻底崩断。
他一把揪起袁宏轩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眼中翻涌着暴怒的猩红。
“孽障！谁准你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袁宏轩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狰狞的模样，吓得连哭都忘了，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爹、爹……”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袁宏轩脸上，打得他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我让你叫！让你叫！”
袁誉柏像是疯了一般，抓着袁宏轩的胳膊，把他拖进屋内。
将袁宏轩按在膝上，另一只手狠狠抽向他的屁股。
“啊——！爹！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袁宏轩撕心裂肺地哭嚎着，挣扎着。
可袁誉柏的手掌却像铁钳一般，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
薛沁仪原本还在怨恨亲儿子袁宏轩的冷漠无情。
可看到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顿时慌了神，扑上来拉住袁誉柏的胳膊。
“誉柏！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滚开！”
袁誉柏一把甩开薛沁仪，眼中满是癫狂的怒火。
他指着薛沁仪，声音嘶哑如恶鬼：“就是你这个贱人！把他惯成这副德行！”
趁着薛沁仪来拉扯，袁宏轩趁机从袁誉柏膝上滚下来。
他捂着火辣辣的屁股，连滚带爬地往门外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救命！救命啊！爹要打死我了！”
袁誉柏听到这哭喊，更是怒不可遏，抄起桌上的茶壶就砸了过去！
砰！
茶壶在袁宏轩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烫得他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袁誉柏指着正捂脸啜泣的薛沁仪怒道：“你满意了？！”
薛沁仪如今一副凄惨模样。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上是的泪痕却再也唤不回袁誉柏的怜惜。
“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袁誉柏冲着薛沁仪怒吼，声音嘶哑扭曲，再没有半分平日的温存。
薛沁仪抬起泪眼，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布满血丝，一脸戾气的男人。
又看着地上哭嚎的亲生骨肉，看着自己如今妾室的身份……
她只觉得万念俱灰，积压的委屈恐惧还有心底，那无法言说的怨恨也彻底爆发了出来。
“我教出来的？袁誉柏！你好大的脸！”
“他被下人嚼舌根编排的时候你在哪？！”
“他羡慕公主身份的时候你在哪？！”
“他看不起我这个亲娘的时候你又在哪？！我给他当娘？我配吗？！”
薛沁仪发出一通的质问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口不择言地嘶喊，“我就不该生下他！不该认识你！更不该奢望嫁给你！我当初瞎了眼……”
“啪！”
又是一声更加响亮的耳光。
袁誉柏被那句“当初瞎了眼”，彻底点燃了炸药桶，想也没想，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薛沁仪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薛沁仪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清晰的指印，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迹。
她停止了哭泣，只是僵在那里，慢慢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
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向袁誉柏。
她刚刚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名声，失去了未来唯一的依靠。
连亲儿子都不愿意认她做母亲了。
现在……她最后寄托了温情和希望的男人，还打她？
袁誉柏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看着薛沁仪那绝望空洞的眼神。
耳边，门外袁宏轩的哭嚎却更加惊恐尖锐。
他看着自己打人后微微颤抖的手掌……
一股更加冰冷，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荒谬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鸡飞狗跳的清雪小筑，后悔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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