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倩语的母亲出身京中镇国公府。
是府上的嫡出大小姐,后来嫁给了江南世族的一位年轻公子为妻。
二人夫妻恩爱,婚后不久便有了安倩语。
她自幼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除了身子比旁人荏弱一些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烦心事。
然而,在她五岁那年,命运陡转。
父母带着她入京至外祖母家过年,因任期将至,二人先行南下赴任。
不料途中遭遇流匪,双双离世。
顷刻之间,安倩语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外祖母镇国公老夫人悲痛欲绝,执意将这小外孙女留在京中国公府抚养。
她疼惜女儿的这点血脉,因此对安倩语百般怜爱,唯恐她受到一丝委屈。
为了保证安倩语日后有个坚实依靠。
老夫人思来想去,唯有将安倩语嫁入自己家方能稳妥。
于是她早早存了心思,想要亲上加亲。
将安倩语许配给自个儿的嫡孙霍嘉运。
镇国公府只要有她在一日,这府里就无人敢轻慢她的心肝儿安倩语。
然而,霍嘉运的母亲,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却对这桩婚事颇为不喜。
她嫌安倩语身子骨孱弱,又觉其父母双亡,唯恐八字孤寡,克夫克亲。
心中更属意的儿媳人选,乃是自己的表侄女,同为将门出身的何令姿。
虽然国公夫人明面上,她不便违逆婆母。
可暗地里却没少在儿子面前寻安倩语的错处。
言语间,常带出对安倩语的不以为然。
为此,她还寻了由头,将何令姿也接进府中与霍嘉运作伴。
三个孩子,便这般一同长大。
安倩语对长辈间的这些波澜浑然不觉。
外祖母将她护得极好,府中上下也皆知表小姐将来是要许给世子爷的。
潜移默化中,安倩语自己也认定了这个归宿。
十岁那年,何令姿随父母前往边关,这才离开了镇国公府。
岁月流淌,时光荏苒,眼看她即将年满十五。
外祖母有一日拉着她的手,慈爱地道:“好孩子,等你行了及笄礼,外祖母就让你大舅舅亲自下江南,去你本家正式提亲。”
“咱们得风风光光地把你定下来,这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必须是你才成。”
安倩语闻言,只是羞涩地垂下头。
她的脸颊绯红,心中虽无对表格霍嘉运波澜壮阔的情爱,却也觉得此乃水到渠成之事。
然而,就在她及笄礼前一个月,何令姿回来了。
边关五年的风沙,未曾磨损她的容颜,反添了几分京中闺秀没有的飒爽与鲜活。
她像一株迎着烈日恣意生长的野蔷薇,明媚耀眼。
安倩语站在她身边,看着镜中自己精致却苍白的脸,蓦地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觉得自己宛如一株精心养护却失却生气的绢花。
她一面暗自羡慕何令姿的勃勃生机,一面仍按外祖母的吩咐,静心绣制及笄礼上要穿的华服。
及笄之日,国公府宾客盈门,与安倩语交好的京中贵女们几乎都到了。
她性子温婉,待人亲和。
加之容貌清丽,在闺秀中人缘极好。
当天,安倩语身着亲手绣制的衣裳,裙袂飘飘,珠环翠绕,更衬得人如珠玉,清雅脱俗。
这般瑶池仙子的模样,自然引得交好的姐妹低声打趣。
“倩语,你今日已这般好看,他日穿上嫁衣,还不知要美成什么样子呢!”
闻言,安倩语只觉得面上一热。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不见霍嘉运其人。
一丝不安,像无法摆脱的阴影,掠过安倩语的心头。
及笄礼刚行至一半,忽有仆人匆匆来报。
对方神色慌张。
居然是霍嘉运与何家小姐何令姿一同去了京郊剿匪。
二人不慎坠入山崖,至今生死未卜!
闻言,满座皆惊。
原本喜庆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这场属于安倩语的盛大及笄礼只得草草收场。
安倩语忧心如焚,日夜祈祷二人平安。
一日后,霍嘉运终于带着何令姿回来了。
虽然二人平安归来,但京中却悄然流传开了一则传言。
说是二人在崖底独处,已有肌肤之亲。
这镇国公的世子必然要娶何家小姐为妻才行。
即便是处于深闺之中的安倩语都听闻到了此事,更何况其他人呢?
可安倩语也做不了什么,她甚至都不能去询问霍嘉运这是不是真的。
年纪渐长,或许也是收到了国公夫人的影响。
霍嘉运对待安倩语也没有以前的亲近,反而疏远了不少。
在他心底,对于老夫人想把安倩语嫁给他的这桩婚事,他想必也有所不满。
然而碍于老夫人和父亲镇国公的压力,霍嘉运也不敢提出异议。
安倩语或多或少也知道霍嘉运对自己的态度。
可是她从小长在镇国公府。
若不嫁给表哥霍嘉运,她又能嫁给谁呢?
更何况,镇国公府对她有恩,而跟表兄霍嘉运成亲又是疼爱她的外祖母一向期盼的事情。
安倩语没有这个勇气对这桩婚事提出任何异议。
她只能沉默地忍受着。
或许她的父母还在,她可能就会有另外一种人生了吧?
不久后的一次赏花宴上。
安倩语正与几位手帕交在花丛间说笑。
忽闻不远处假山后传来男子谈笑之声,其中赫然有霍嘉运的嗓音。
只听得他扬声道:“……娶安家表妹?绝无可能!”
“我霍嘉运岂会喜欢那般风吹即倒,终年与药罐为伍的病美人?”
“此事不过是我祖母一厢情愿罢了。”
“我心仪者,唯有令姿那般英气洒脱,鲜活明亮的女子,那才是我霍嘉运想要的妻!”
一字一句,如冰锥刺心。
他既然不愿意娶自己,不娶便是。
难道外祖母还要压着他与自己成亲不成?
何必要当着那么多的外男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拿自己与何令姿相互比较?
安倩语的脸色霎时雪白,身形微晃,幸得身旁好友扶住。
她那好友性子爽利,当即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安倩语死死拉住。
可这番动静却已惊动了那边。
霍嘉运转出假山,见安倩语就在眼前,先是一愣。
随即竟然还有脸,恼羞成怒。
居然不顾场合,当着满园宾客的面,厉声道:“安倩语,你既已听见,我也把话说明白!”
“我绝不会娶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祖母已派人去江南提亲?那便让她自己去娶!”
当众退婚,奇耻大辱。
安倩语只觉天旋地转,所有强撑的体面瞬间粉碎。
她回到镇国公府,便一病不起。
老夫人闻讯震怒。
当即请了家法,将霍嘉运杖责一顿。
此时此刻,就连向来溺爱儿子又看安倩语不顺眼的国公夫人都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这确实是她的儿子做错了。
因此,即便老夫人如何叫家丁杖责霍嘉运。
她只是用帕掩面,虽然心如刀绞,却绝不开口求情半句。
奈何霍嘉运铁了心,就算被杖责,却仍嘶喊着绝不娶她。
霍嘉运疼得额头冷汗涔涔,梗着脖子,嘶声喊道:“打!纵然打死我,我也绝不娶她!”
镇国公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道:“孽障!”
“倩语有哪点不好,让你如此作践?”
“今日你若不说出个道理来,我霍家没你这等无情无义之辈!”
霍嘉运猛地抬头,赤红着双眼,豁出去般吼道:“祖母!您还要孙儿说多少遍?”
“道理?好,孙儿今天就跟您说个明白!”
他忍着背上的剧痛,声音带着愤懑和委屈。
“我对安倩语,从来只有兄妹之情,何曾有过半分男女之爱?”
“是您,是这府里上下,从小便告诉我将来要娶她,但谁问过我的心思?”
“我视她如亲妹,怜她孤弱,可这份怜惜,难道就非得变成夫妻之爱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见祖母脸色铁青,不等斥责,又连珠炮似地继续说道:“再者,您看看她那个身子骨!一年到头有几天是利索的?”
“汤药不断,三步一喘!祖母,您疼她,孙儿知道,可您也为咱们镇国公府想想!”
“孙儿是嫡长孙,将来要承袭爵位,撑起门楣的!”
“我的世子夫人,将来是要做主母掌中馈,出门应酬,为家族开枝散叶的!”
“她安倩语那样风吹就倒的病弱之躯,如何能当此重任?”
“难道要我们镇国公府未来的主母,是个美人灯药罐子不成?”
霍嘉运越说越激动,要将积压多年的不满尽数倾泻。
说着说着,又提起了何令姿来。
“可令姿就不同!她身体健康,性情爽朗,能文能武,站在我身边,才是能与我比肩,共担风雨之人!”
“祖母,您不能因为一己疼爱,就断送孙儿一生的幸福,罔顾家族的前程啊!”
老夫人听了霍嘉运的辩驳,只觉一股急火攻心,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她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被身旁的心腹嬷嬷慌忙扶住。
“你……你个混账东西!”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霍嘉运,胸口剧烈起伏。
她岂会不知孙儿话中夹杂的私心?
可偏偏,她又无法全然驳斥霍嘉运扯出来的那些大道理。
安倩语的身子骨弱,是事实。
国公府未来的主母需得健康强干,也是摆在台面上的考量。
她何尝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然而安倩语无父无母,在这世上真正的血缘至亲,除了江南那边早已疏远的本家,就只剩自己这个外祖母了。
她将倩语留在身边十年,锦衣玉食地娇养着,固然是出于疼爱,又何尝不是想为她谋一个最稳妥的未来?
嫁给自小熟悉的表哥,有自己这个外祖母镇着,倩语下半生才算真正有了依靠,在这深宅大院里才能立足。
可如今这最稳妥的算盘,被自己的孙子亲手砸得粉碎!
可若是不嫁嘉运,倩语又该怎么办?
一个被当众退婚的女子,名声已损,将来还能许到什么好人家?
难道真要让她回到江南本家,去仰人鼻息?
或者草草找个人嫁了?
那岂不是更将她推入火坑?
“孽障……真是孽障啊……”老夫人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苍凉与无奈。
前院的争吵,即便是隔着院落,也传到了安倩语的耳中。
霍嘉运将她贬损得一文不值。
她难道就想成为一朵只能寄托于他人的菟丝花吗?
安倩语本就孱弱,寄人篱下,心思更是比常人越加敏感细腻。
她经此羞辱打击,早就心灰意冷。
虽然延医问药不断,病情却日益沉重。
不过月余的功夫,竟香消玉殒,撒手而去。
如果仅是如此,安倩语也就认命了。
她本也非对霍嘉运情根深种,非他不嫁。
不过是自幼被外祖母安排,习惯了那条看似既定的路。
可谁知她死后,霍嘉运却如同疯了一般。
他形若癫狂,扑到她的灵前,捶胸顿足。
悔恨交加之余痛哭流涕,口口声声说他错了。
是他糊涂,竟不知安倩语才是他心底至爱。
霍嘉运疯魔般闹着要与安倩语的遗体拜堂成亲。
这时,又全然不顾他此前每每谈及的倾慕对象何令姿了。
霍嘉运闹得阖府不宁,就连整个京城也知道镇国公府居然出了这趟子荒唐事。
国公夫人见儿子状若疯癫,整日只对着安倩语的灵位傻傻愣愣地说着些痴话。
她爱子心切,实在无法,只得跪求丈夫与婆母,让霍嘉运娶了逝世的安倩语为妻吧。
老夫人念及外孙女年少夭亡,未能成婚,连个拜祭她的后人也无。
她年纪轻轻却成了个北邙乡女。
这让自己百年后,如何去跟女儿女婿交代?
如今去了一个外孙女,她不能再损失一个亲孙子了。
见霍嘉运如此,儿子带着儿媳又天天在门前跪求。
老夫人终究只能长叹一声,点头应允了此事。
于是,一桩冥婚仓促成礼。
已无声息的安倩语,被冠以霍家孙媳之名,葬入了霍氏祖坟。
只是这身后哀荣,却并不是安倩语所想要的。
“那你的心愿是?”陈七七对着眼前眉眼精致,身材纤弱的女子问道。
“不愿依附任何人。”安倩语嗓音柔和却坚定地说。
喜欢快穿虐渣:对不起我的都得死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快穿虐渣:对不起我的都得死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