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揽舟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自嘲。
“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幽暗和涩意。
“郡主将来的规划里,没有我。”
他的视线在七个丫鬟身上一一扫过,最后重新落回赵栖凰身上。
“她们是你的自己人,就我不是。”
赵栖凰秀眉一蹙,全然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情绪。
“我放你自由,你还不高兴了?”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赶紧走吧,别耽误我收拾行李。”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转身对几个丫鬟吩咐道:“那些大件不值钱的就别装了,扔了便是。”
卫揽舟攥紧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张他没有接的卖身契,被赵栖凰随手丢在了桌上,轻飘飘地,仿佛无足轻重。
他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越发堵得难受。
接下来的两日,锦绣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少了。
每日都有一个丫鬟,背着一个包裹,从侯府的侧门悄然离去。
两天之后,偌大的锦绣阁只剩下赵栖凰,贴身丫鬟小红,以及依旧没有离开的卫揽舟。
赵栖凰看着跟随她的男人,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卫揽舟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问道:“郡主打算去哪儿?”
赵栖凰摇头:“这不能告诉你。”
她轻声说:“卫揽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咱们这辈子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他身上背负着镇国公府的血海深仇,绝不会罢手,他留在这京城,就会将这潭水搅得天翻地覆。
而她要的,是远离这一切。
若此生再不相见,便说明她真的逃出生天,安然无恙了。
卫揽舟的身形一僵。
一声极轻的自嘲,从他喉间溢出。
“原来你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赵栖凰满心都是逃离的焦灼,根本没有察觉到他语气里情绪。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马车声。
小绿驾着马车来了。
赵栖凰立刻拉起小红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两人快步上了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所有视线。
卫揽舟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毫不留恋地转了个弯,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暗处,几个黑衣人出现,他们对着卫揽舟单膝下跪:“少主,黑煞军几队人马,正从四方赶来,预计十日后到达。”
卫揽舟收回了目光,他沉声道:“派人盯紧宫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保护好大皇子。”
“是,少主。”
卫揽舟喉结微动,“派几个身手好的,护送刚才那辆马车,安全到达目的地。”
暗卫一愣,随后应道:“属下遵命。”
赵栖凰几人所坐的马车,驶出了厚重的城墙,奔向了无边的黑暗。
一连赶了数日路,京城的繁华早已被抛在身后。
官道上,尘土飞扬。
车厢里,赵栖凰正低着头,细细清点着自己的全部家当。
她摊开一张小巧的算盘,将银票、金条、还有那些准备换成银子的珠宝首饰,一笔一笔记在账本上。
一个小丫鬟忍不住问:“郡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栖凰拨弄算珠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安稳的光。
“找个江南的小镇子,山清水秀的,买一处带花园的宅子。”
她看着自己算出来的总数,嘴角微微翘起。
“这些钱,足够我们所有人,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丫鬟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向往。
卫揽舟独身一人回到破败的镇国公府,仰望着没有星辰的夜空。
一只通体漆黑的猎鹰,无声无息地划破夜幕,稳稳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
他从鹰腿上取下一个蜡丸,展开里面的字条。
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他看完后,指尖一捻,字条便化为飞灰。
风雨欲来。
东宫,书房。
烛火摇曳,将两道对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太子李明霄面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人。
四皇子李翊珩一身素白衣袍,他惋惜地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皇兄,这是从永安侯府搜出来的账本。”
一摞厚厚的账册被重重地拍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惊得烛火都跟着一跳。
李翊珩的手指在账册上轻轻一点,语气平缓。
“贪污军饷。”
他又点了一下。
“私吞公款。”
最后一下,重重落下。
“倒卖官盐。”
李翊珩每说一句,太子的脸色就白一分,呼吸也跟着沉重一分。
“桩桩件件,都够永安侯死上十次了。”
李翊珩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阴森无比,语气更是冰冷刺骨。
“皇兄如今监国,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亲舅舅,就徇私枉法吧?”
太子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他死死盯着李翊珩,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凌迟。
可他不能。
大权未落,他这个监国太子,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孤,知道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句话。
太子下令彻查永安侯府。
旨意一下,满朝哗然。
这道旨意如同一块巨石,在京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砸出了滔天巨浪。
永安侯府内,愁云惨淡。
赵远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上青筋直跳。
“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是他外祖家,太子他怎么能下这样的旨意!”
老夫人面如金纸,拄着拐杖的手抖个不停,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跪在一旁的林望舒。
“都怪你这个丧门星!一点用没有,让赵栖凰逃跑了,连个影子都没察觉到!”
林望舒一脸的冤枉:“母亲,前些日子,我连柴房的门都出不去,您让我怎么去管锦绣阁的事?”
老夫人又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做的好事?我不把你关在柴房,郡主不得当场撕了你?”
林望舒撇了撇嘴。
赵远江唉声叹气道:“先不说这些,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三房夫人周玉湖见状,连忙拉了拉赵远江的袖子,急着撇清关系道:“夫君,你跟着着急个什么劲儿?”
“旨意是查永安侯府贪污,那是大房的事,跟我们三房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到时候分家另过!”
林望舒听闻,冷笑一声:“分家?三弟妹,你以为你们跑得掉吗?”
“这侯府的富贵,哪一分你们三房没有享受到?看看镇国公府的下场,到时候抄家灭族,我们所有人,都得一起死!”
想起被抄家的镇国公府,周玉湖吓得一个哆嗦,脸瞬间煞白。
她捶胸顿足,哀嚎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早知道我们当初就不该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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