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上,摆着一对烧制得有些稚拙的泥塑娃娃。
一男一女,眉眼弯弯,笑容天真烂漫,憨态可掬。
与这满屋的奇珍异宝比起来,它们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赵栖凰觉得好玩,便走了过去,伸手将那对娃娃拿了起来,在指尖细细端详。
跟在身后的福伯见状,浑浊的老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情。
“夫人,这是相爷小时候亲手做的。”
赵栖凰的手微微一顿。
福伯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国公对相爷要求极严,相爷自小便被逼着读书习武,几乎没有玩乐的时候。”
“这是他十岁生辰时,好不容易求来的一个愿望。”
“老国公才破例,陪着他捏了这一对泥人。”
赵栖凰抚摸着泥人粗糙的表面,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被沉重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捏着湿润的泥土。
她轻声说:“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
“他从小就要学那么多东西,肯定很压抑。”
福伯的眼神里满是唏嘘。
“没办法,谁让他是卫家的男儿。”
“还是被寄予了全部厚望的那一个。”
赵栖凰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她忽然想起,从相识至今,风波不断,她竟从未想过要为卫揽舟过一个生辰。
“还不知道,你家相爷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福伯愣了一下,随即掐指算了算。
“回夫人的话,算起日子,也不远了。”
“再过十三天,便是相爷的生辰。”
十三天……
赵栖凰心中默念,一个念头在心中迅速成形。
她将泥人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次,我想给他办一个不一样的生辰。”
“福管家,需要麻烦你去帮我寻一些东西来。”
福伯见她神情认真,连忙躬身。
“夫人请吩咐。”
赵栖凰凑近福伯,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细细交代起来。
福伯将她的话全部记在脑中。
“夫人放心,老奴一定给您办妥。”
十三日的光景,转瞬即逝。
卫揽舟生辰这日,天光正好。
管家福伯领着几个小厮,抬着好几个大箱子,一路送去了揽月小筑。
箱子里,是赵栖凰要的陶泥、刻刀、釉彩,甚至还有一座小巧的陶窑。
自打赵栖凰搬进了卫揽舟的主院,这揽月小筑便空了出来,如今是小红和小绿几个丫鬟在住。
赵栖凰一早就到了,亲自指挥着她们将东西一一摆开。
院子里的石桌上,铺开了油布,陶泥被取出来,散发着湿润的土腥气。
小红挽着袖子,好奇地戳了戳那团泥巴。
“夫人,您怎么还玩上泥巴了?”
赵栖凰正低头调试着釉彩的颜色,闻言,头也不抬,嘴角却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今天是你们姑爷的生辰。”
“我想着,等他下朝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小红和小绿几个丫鬟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互相交换了一个“我懂了”的眼神。
小红:“原来是这样。”
小绿:“我从没见郡主对谁这么上心过。”
赵栖凰瞥了一眼小绿:“我对你们就挺上心的。”
小绿:“反正奴婢就想这么说一下。”
赵栖凰:“……”
屋内也布置好了。
可赵栖凰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透了,也没等回卫揽舟。
院子里的陶窑生着小火,温着一壶茶,可茶水添了又添,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石桌上的陶泥用湿布盖着,也有些发硬了。
赵栖凰心头的不安,随着夜色一点点加深。
此时,皇城深处。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空气冷得像冰。
卫揽舟一袭墨色朝服,身姿笔挺地立在殿中,手中握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龙椅上,李承璟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眼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既明,朕身不由己。”
他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罢黜你卫相之职,封你为靖北王,将贫瘠的北境三洲给你为封地……”
“朕知道,这是明升暗贬。”
“但朕,没有别的办法。”
相对于李承璟的痛心疾首,卫揽舟的神情淡然得可怕。
他早就料到了一切,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更无半点怨怼。
“臣从踏入朝堂,官拜丞相的那一日起,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卫揽舟看向御座上的君王,感叹道:“陛下能稳固君权,扫除障碍,臣只会为陛下高兴。”
这番话,让李承璟心上更是苦涩不已。
他闭上眼睛,满是倦意,声音里透着无力。
“朕对不住你。”
卫揽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所有神色。
“陛下不必如此,臣都懂。”
“还望保重龙体,臣先行告退。”
说罢,他对着龙椅深深一揖,握紧了那道圣旨,没有片刻迟疑,转身便走。
御书房的门被他拉开,又在身后缓缓合上。
李承璟睁开眼,只看到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缝里,眼眶瞬间泛起了一片猩红。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御书房内所有的挣扎与猩红。
宫道上空无一人,只余风声。
卫揽舟的影子被宫灯拉得极长,孤寂而萧索。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手中握着的圣旨,仿佛只是一卷寻常书册。
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传出。
“靖北王,请留步。”
卫揽舟停下脚步,侧过头。
昏黄的灯笼下,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正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恭敬地候在一旁。
是皇帝的贴身内侍。
李福全见他停下,连忙又将腰弯得更低了些,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
“王爷,这是陛下早早为您备下的生辰礼。”
托盘上,静静躺着一个弹弓。
弓身是上好的紫檀木,打磨得油光水滑,上面还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陛下说,祝王爷生辰安康。”
卫揽舟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弓身。
思绪一瞬间被拉回了十多年前。
那时,他还不懂什么是皇权,李承璟也还是个无忧无虑的皇子。
两个半大的少年,经常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偷溜出宫墙,拿着这样一把弹弓,在林子里比谁打下的鸟雀多。
赢的人,可以耀武扬威一整天。
输的人,要背着对方跑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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