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校尉的军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汗臭、皮革腥膻、铁器锈蚀、血腥混杂在一起味道,这种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鼻端。
帐子中央摆着个黄铜火盆,里头的炭火烧得正旺,不时噼啪炸开几点火星,映得几张人脸晦暗不明。
刘校尉在一张简易木案后坐下,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上。
他那道目光逐一刮过眼前站着的四人。
“说吧,怎么回事。”他声音不高,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杀伐之气,沉沉地压在人心头,“黑羽箭,哪来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柳氏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将小柔搂在怀里,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小柔整张脸都埋在她娘亲衣襟里,瘦小肩膀发抖,不敢抬头看那军官一眼。
木念上前半步,将母亲和妹妹挡在自己身后。
她垂着眼睑,视线落在对方沾满泥污的靴尖上,声音平稳:
“回军爷的话,我们是从永宁府逃难出来。在家里活不下去,族中叔伯不容人,霸占家产,还要卖我、娘亲和妹妹换粮。
实在是没活路,才带娘和妹跑出来寻生路。”
木念言语谨慎,刻意略过龙湖真实来历,只含糊道:
“路上碰巧遇上我相公,他受了伤,我们便搭伴一起走。
方才追杀我们的人,不是普通劫财匪,他们下手极其狠毒,招招冲命来。我们不清楚为何被这样的人盯上。”
刘校尉粗糙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笃笃声。
他目光锁定气息奄奄龙湖道:“你的伤是黑羽箭伤的?”
龙湖半靠着木念,脸色苍白如纸,闻言吃力地抬了抬眼皮,声音虚弱却清晰:
“不是这箭……是前几日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流矢所伤。但追我们的人里头,确实有人用的就是这种黑羽箭。
箭杆漆黑,尾羽也是乌黑,打造得极其精良,发箭之人力道极猛,准头也狠……军爷,那样的箭,绝非山匪流寇能用得起。”
刘校尉眼神骤然一缩,敲击桌面手指顿住。
军帐内霎时静得可怕,只剩下炭火燃烧时细微的哔剥声响。
“黑羽箭……”
他低声重复一遍,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深知其中厉害。
木念心里想:
龙湖在兵行险道。
这低阶军官认得这黑羽箭,并深知其背后所代表巨大危险和麻烦。
他们这点私逃小麻烦,远比不上黑羽箭现身于此地所带来的惊天骇浪。
就在这时,帐外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喧哗。
男人的呵斥、女人的尖叫、孩童凄厉的哭喊,还有许多杂乱奔跑的脚步声地冲击着耳膜。
一个脸上全是惊惶的兵卒,连滚带爬冲进帐内,报:
“校尉,不好了,营门外押着的那群难民里,好像……好像有人发了急性的瘟病,吐得满地都是,还浑身抽搐。
现在那边全乱套,人都疯了似的往栅栏外头挤,根本拦不住,弟兄们快弹压不住了。”
刘校尉腾地一下站起,脱口骂一句粗话:
“妈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撞在这个当口。带路,老子去看看。”
他骂骂咧咧,抬脚就急匆匆往外走,走到帐门口又停住脚步,霍然回头,手指狠狠指向木念四人,对着帐外守卫的亲兵厉声吼道:
“给我看紧他们,一个都不准放跑,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厚重的帐帘砰然落下,暂时隔绝了外面如同沸鼎般的混乱。
帐内顿时只剩下木念四人以及1个手紧紧按着刀柄、神色紧张的亲兵。
柳氏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小柔把脸埋得更深,发出压抑、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木念与龙湖极快地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亮光。机会来了,外面彻底乱起来了。
木念不动声色地扶着龙湖慢慢靠着一根帐柱坐下。
她挨着龙湖身旁坐下。一只手缩回袖子里,紧紧握住手枪,那是她最后的依仗。
木念的手下意识地在腰间摸索,触碰到藏在暗袋里几枚银针和那个药瓶,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纷乱心绪稍稍安定。
穿越之前,木念在做学生时代,每逢放假期间都跟着医学教授的外祖父学习一些医学知识,包括银针的使用。
想不到穿越到古代,木念在逃命中,会需要用得到这些知识。
龙湖闭着眼睛,但他耳朵全力捕捉着帐外一切动静。
帐外的哭喊声、奔跑声、呵斥声、乃至兵刃偶然碰撞出刺耳声响,非但没平息,反而越来越汹涌。
那些声音疯狂地漫过来,冲击着这顶小小的军帐。
混乱的气息无处不在。
突然,帐帘被人从外面一把掀开。
闯入者不是去而复返的刘校尉,竟是那个之前曾在营门口刻意刁难、目光淫邪的兵痞。
他一脸惊惶不定,喘着粗气,额上全是汗珠,手中握着的腰刀已然出鞘,明晃晃刀尖上沾染几点尚未干涸、刺目血迹。
他的视线在帐内扫视一圈,最后钉在木念和柳氏身上,眼中爆发出一种混合绝望、贪婪和狠厉的骇人凶光。
他嘶哑地低吼着:
“校尉被那群发瘟的贱民缠住,回不来了。妈的,真是瘟病,横竖染上也是个死。不如……不如死前先让老子痛快痛快。”
他的理智已被恐惧和欲望烧毁,彻底没了顾忌。
话音未落,他提着滴血的刀,状若疯虎般直扑离他最近的木念。
“啊!”柳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将小柔死死护在自己身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旁边那名亲兵显然没料到同伙会发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阻拦,出声:“刘五,你疯了,住手。”
亲兵的动作慢了那致命的一瞬。
那叫刘五的兵痞刀锋已带着一股腥风扑到木念近前。
木念瞳孔骤然紧缩,握着袖中手枪的手指刚要动作。
她身边那个一直看似虚弱不堪、命悬一线的龙湖睁开双眼,眼底哪有半分浑浊与萎靡,全是冷冽锐光。
龙湖垂在身侧的手腕一抖,指尖不知如何弹出一支带毒银针,打在刘五持刀右手腕脉门上。
“呃啊!”刘五猝不及防,只觉手腕剧痛酸麻,力道一泄,手里的刀掉下。
刘五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眼睛向外凸出,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巴大大张开,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咯咯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刘五直挺挺地向前轰然倒去,沉重地砸在铺着毡毯的地面上,四肢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僵住,再无一丝声息。
一切的发生,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帐内那名亲兵彻底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毙命同伙,又扭头看向面无表情木念,以及她身边那个又闭上眼睛的龙湖。
亲兵的手死死按在刀柄上,拔出来也不是,放任不管也不是,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冷汗浸透了里衣。
帐外,混乱的声浪依旧一波高过一波。
帐内,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火盆里,一块炭火恰好爆开,溅起一星短暂而明亮的火花,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木念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看向那吓得魂不附体亲兵。
她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一字一句地问道:
“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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