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退进林子，半天没动静。
谷里的人们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慢慢提了起来。
铁牛凑到木念旁边，眼睛还盯着谷口，出声：“念姐，他们是不是真怕了？”
木念没回头，手指轻轻刮过矮墙上粗糙的水泥边角道：“怕？他们是去找斧头了。”
这话声音不高，却让旁边几个人后颈一凉。
是啊！那片水泥地能粘住脚，可要是土匪砍几棵小树，搭个简易桥，或者干脆用木板铺路呢？
“那……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一个妇人带着哭腔问。
木念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道：
“没白忙。至少挣来了半天工夫。铁牛，带人把里面能搬的石头都垒到墙后头。
赵青，看看还有多少吃的，分一分，让大家先垫垫肚子。”
她吩咐得有条不紊，大家的心里稍微定了点，各自忙开。
龙湖还靠在墙根下，脸色比天亮前更差。
木念走过去，递过去半个杂粮饼子道：“吃点。”
龙湖没接，抬眼看着她道：“你早知道水泥挡不住太久。”
“嗯。”木念在他旁边坐下，自己咬了一口饼子道，“本来也不是为了永远挡住他们。拖时间而已。”
“拖时间等什么？”龙湖问。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等不来救兵。
木念咽下干硬的饼子，喉咙有点哽，出声：
“等他们累和烦，或者……等我们想出别的法子。”
龙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接过那半块饼，慢慢吃起来。
他吃东西没声音，动作斯文，跟这逃荒的破落景象格格不入。
木念看着龙湖低垂的睫毛，问道：“你那些打石子的手法，不像普通人练的。”
龙湖动作一顿，没抬头，出声：“逃难路上，瞎琢磨的。”
木念不信。
三十步内指哪打哪，石子上的力道也刁钻，专打关节穴位，这可不是瞎琢磨能成的。
她没再追问，眼下保住命最要紧。
日头慢慢爬到头顶，又渐渐偏西。
林子那边一直没动静，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这种安静，比土匪直接冲上来还熬人。
铁牛按捺不住，扒着墙头往外瞅了好几次，出声：“念姐，他们是不是真走了？”
木念心里也打鼓。按说土匪吃了亏，不该这么悄无声息。除非……他们在等晚上。
她把这个猜测跟龙湖说了。
龙湖点头：“夜袭最好。他们熟悉地形，天黑了我们就是瞎子。”
必须得做点准备。
木念让大家把能烧的东西都找出来。
干荆棘、枯树枝，堆在谷口离矮墙几步远的地方。
又让赵青带着妇女们把锅灰混着水，调成黑乎乎的浆子。
“抹墙上？还是抹脸上？”赵青问。
“抹墙上。”木念说，“水泥墙颜色浅，晚上显眼。涂黑了，他们不容易看清墙到底有多厚，人在哪儿。”
这主意新鲜，没人反对。
木念今天用水泥地困住土匪的那一手，已让大伙儿心里服气了。
太阳终于落山，四周迅速黑透。
谷里不敢生火，人们挤在一起，靠着墙根休息。耳朵都竖着，捕捉着外面任何一点声响。
木念和龙湖依旧守在墙后两个角落。
下半夜，风停了，连虫鸣都听不见，死寂得可怕。
就在这时，龙湖极轻地“嘘”了一声。
木念立刻屏住呼吸。她侧耳细听，有极其轻微的沙沙声，是什么东西擦过地面。
来了。
她摸到身边放着的投石索，轻轻碰了碰睡在旁边的铁牛。铁牛一个激灵醒过来，不用木念多说，立刻摇醒了另外两个汉子。
墙外，那沙沙声更近了，不止一处。
木念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判断，对方人不少，而且非常小心。
突然，一道黑影猛地从地面窜起，直扑矮墙，那人动作极快，手里明晃晃的刀映着一点微弱的星光。
“点火。”木念大喝一声。
守在火堆旁的铁牛立刻把白天保留的火种吹亮，扔进浇了点松油的干柴里。“轰”一下，火光腾起，瞬间照亮了谷口。
扑到墙头的那土匪被火光一照，动作明显一滞。就在这眨眼工夫，龙湖手一扬，一颗石子带着破空声打在他手腕上。
“啊！”土匪惨叫一声，刀脱手落下。
几乎同时，墙外响起好几声惊呼和怒骂。火光暴露了他们的位置，至少有五六个人已摸到很近的地方。
“扔石头。”木念喊道。
铁牛和几个汉子抓起脚边的碎石，没头没脑地朝墙外火光能照到的地方砸去。惨叫声和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土匪的夜袭被打乱了。他们显然不甘心，有人开始试图用刀砍削矮墙。水泥虽然硬了，但毕竟时间短，比不上真正的石头。
木念听得心惊，抄起柴刀，对铁牛喊：“守住，谁露头就砸谁。”
她刚说完，就听见墙另一侧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重重撞在墙上。接着是龙湖压抑的咳嗽声。
木念心一沉，赶紧摸过去，出声“龙湖？”
龙湖靠在墙上，呼吸粗重道：“没事……撞了一下。”
墙外的土匪似乎发现了这边守备弱，攻击更猛了。眼看有人就要翻过来，木念举起柴刀，正要劈下——
突然，远处林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叫。
正猛攻的土匪动作齐齐一顿。紧接着，又是一声鸟叫，调子不同。
墙外的土匪头目高喊：“风紧，扯呼。”
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几息工夫，墙外的脚步声和动静就迅速远去，消失在黑暗里。
谷口只剩下那堆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人们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土匪就这么退了。
“怎么回事？”铁牛喘着粗气问，“念姐，他们搞什么鬼？”
木念也摸不着头脑。那两声鸟叫明显是信号。难道是土匪老巢出了事？还是……有别的什么变故？
她扶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这一晚上，精神绷得太紧，这会儿才觉得手脚发软。
龙湖挪到木念身边，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那哨声……是军中用的。”
木念转头看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话里的凝重。
军中？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军中信号？那些土匪，难道不只是普通的山贼？
她看着龙湖模糊的轮廓，心里第一次升起巨大的疑问。
这个她半路捡来的、浑身是伤的男人，到底是谁？而围困他们的，又究竟是什么人？
天，快亮了。可木念觉得，眼前的迷雾却比黑夜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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