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山坳里光线还是昏沉沉的。
窝棚缝隙透进来光柱,照着飞舞的灰尘,也照着每个人脸上抹不掉惶惶不安。
木念坐在干草堆上,搂着还在发抖的木柔。
柳氏紧紧挨着木念,眼睛不时瞟向窝棚外面那些沉默走动、身上带伤的兵士。
空气里除了药味,还多了另一种更压人的东西——恐惧。
昨晚顾长渊那声低吼,砸进每个人心里。
朝廷的钦差。海捕文书。千金悬赏。
这几个词凑在一起,意思再明白不过:
龙溟是朝廷铁了心要除掉的重犯。他们这些跟他沾上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同党,是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蚂蚁。
“阿姐……”木柔小声叫了一句,声音带着哭腔,“那些官差会来抓我们吗?”
木念拍拍她的背,声音尽量放平缓:“别怕,阿姐在。”
这话是说给妹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心里也乱,但不能露出来。
窝棚里头,龙溟依旧昏迷。
老军医忙活了一夜,这会儿靠在一边打盹,眉头还皱着。
那个叫秦奎的亲兵守在旁边,眼睛熬得通红,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木念想起昨晚用灵泉水给龙溟擦脸后,他呼吸平稳些。
她悄悄摸了摸怀里另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更浓一点的灵泉水。得再找机会试试,必须万分小心。
现在这情形,一点点异常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顾长渊弯着腰钻进窝棚。一夜之间,他胡子拉碴,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但腰板还硬挺着。
他先看了一眼龙溟,问秦奎:“龙帅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没醒,气息没再变弱。”王奎答道。
顾长渊点点头,目光转到木念身上,抱了抱拳,语气比昨天更郑重些:
“木姑娘,昨夜情况紧急,多有怠慢。多谢你们救命之恩。”
木念站起身,还了一礼道:“顾将军言重了,碰巧遇上,总不能见死不救。”
顾长渊看着木念,眼神复杂道:
“姑娘,如今这情况,你也看到了。龙帅身份特殊,此地已成险境。你们若是想走,我派人护送你们去个相对安稳的地方,再奉上些盘缠,也算报答。”
这话听着是替她们着想,木念心里明白,这也是试探。看看她们会不会怕被牵连,立刻撇清关系。
木念还没说话,柳氏先慌了,一把抓住木念的胳膊道:“念儿,我们……”
柳氏怕,真想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木念按住娘的手,看向顾长渊,脸上没什么表情,出声:
“顾将军,我们母女三人,是从南边逃荒来的。路上见过的死人,比你们这活人还多。
外面什么样,我们清楚。现在离开,只怕死得更快。”
木念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我们既然救了他,就不会半路扔下。是福是祸,认了。”
顾长渊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几分欣赏。这姑娘,看着瘦弱,胆子却不小,心里有主意。
他点点头:“好!既如此,我顾长渊代龙帅,再谢一次。只要我和弟兄们还有一口气,必护你们周全。”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哗,夹杂着几句争吵。
一个汉子怒气冲冲跑到窝棚口,指着外面道:“将军,你去听听,那帮刚收拢过来的流民,在嚼什么舌根。”
顾长渊脸色一沉,大步走了出去。
木念心里一动,也跟了上去。
窝棚区边缘,几十个面黄肌瘦的难民聚在一起,神色惶恐地议论着。
看到顾长渊过来,声音小了下去,但眼神里的恐惧和猜疑藏不住。
一个干瘦老头被推出来,哆嗦着问:
“顾……顾将军,俺们听说……听说咱们这儿藏了个朝廷钦犯?还是……还是个大官?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是啊!将军,千金悬赏啊!这得多少人红着眼睛找来?”
“俺们就是逃个荒,想活命,不想跟着一起掉脑袋啊!”
“要不……要不把人交出去?说不定朝廷还能赏点粮食……”
“放屁。”一个汉子怒吼一声,吓得那几个说话的难民一缩脖子,“龙帅是被人冤枉的。交出去?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顾长渊抬手止住那个汉子,目光扫过那些难民,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
“都听好了。龙帅,龙溟,是守护北境、让蛮子不敢南下的英雄。是朝中奸臣害他。我顾长渊用项上人头担保,龙帅绝未通敌。”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出声:
“你们怕被牵连,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拦着。要想留下,就得守这里规矩。谁再敢动摇军心,胡说八道,别怪我军法无情。”
难民们被他的气势镇住,不敢再大声议论,窃窃私语和不安眼神并没消失。
千金悬赏像一把刀,悬在每个人头上。
木念冷眼旁观。这就是人性。有口吃的,能暂时安稳,就是好人。一旦威胁到性命,恐惧就会压倒一切。
回到窝棚附近,顾长渊眉头拧成了疙瘩。内部不稳,外有追兵,龙帅重伤昏迷,缺医少药,这局面,太难了。
木念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顾将军,流言止不住。光靠压不行,得让他们看到点实在的盼头。”
顾长渊看向她道:“姑娘有何高见?”
木念出声:
“我看这山坳还算隐蔽,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得想办法让大家动起来,有事做,就没空胡思乱想。”
木念指了指山坳深处,出声:
“比如,清理出更隐蔽的藏身点,或者找找附近有没有能果腹的东西。人一忙起来,心就稳了。”
顾长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他立刻叫来几个小头目,吩咐下去,组织人手加固窝棚,探查地形,寻找水源和野菜。
安排完,他看向木念,叹了口气道:
“木姑娘,不瞒你说,龙帅这伤……老军医说,缺几味关键的药,怕是……”
木念心里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顾将军,我小时候身子弱,跟个游医学过点偏方,对治伤吊气或许有点用。能不能让我试试?”
顾长渊一愣,看着木念清澈坚定的眼睛。
这姑娘一家救了龙帅,一路上看来也有些本事。现在军医束手无策,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需要什么,你尽管说。”顾长渊道。
木念摇摇头:“不需要别的,给我点干净的水,还有别让人打扰。”
顾长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挥手让秦奎和其他人都暂时出去,只留自己和老军医在旁看着。
木念走到龙溟身边,蹲下身。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
她取过旁边瓦罐里的清水,背对着顾长渊和老军医,看似兑水,实则悄悄将小瓷瓶里浓度更高的灵泉水混了进去。
木念用干净布巾蘸了水,小心地擦拭龙溟的额头、脖颈。
最后,她轻轻撬开龙溟的牙关,用勺将另一瓶更浓缩的灵泉水喂进去。
整个过程,木念动作沉稳,但心里绷着一根弦。
灵泉水效果木念见过,只是龙溟伤得太重,这水能不能对抗他体内的奇毒,她没把握。
顾长渊和老军医紧紧盯着。
喂完水,木念退到一边,静静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窝棚里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突然,龙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老军医“咦”了一声,赶紧上前搭脉。
顾长渊也紧张地凑过去。
“奇了!”老军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脉象比刚才有力一点点。虽然还是很弱,但不再是那种要散掉的样子了。”
顾长渊看向木念,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狂喜,出声:“木姑娘,你这……”
木念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平静:“可能是凑巧,还得观察。”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个负责警戒士兵连滚带爬进窝棚,脸色煞白道:
“将军,不好了。山坳东面发现不明人马,看衣着不是朝廷官兵,也不是流民,有几十号人,带着家伙,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窝棚里刚升起一点希望,就被这消息砸得粉碎。
顾长渊脸色剧变,一把抓起放在旁边长刀,出声:“抄家伙,准备迎敌。”
木念的心也提了起来。
刚稳住内部,外敌又至。来路不明,是趁火打劫的匪类,还是冲着千金悬赏来的亡命之徒?
这刚找到的避难所,转眼就要变成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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