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洪水冲下来，河滩上乱成一团。
人们尖叫着往两岸高坡跑，手脚并用，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木念站在水里，一动不动。河水冲得她身子晃了晃。
这水太邪门。不是雨季，哪来这么大一股山洪？倒像是有人在上游故意堵了水，一下子放开。
龙湖的轮椅就在木念旁边半丈远，水已淹到轮椅轴心。
他没慌，一只手稳稳抓着轮椅扶手，另一只手握着那根磨尖铁钎，目光扫过混乱人群，像在找什么。
“念姐，快上来。”栓柱在坡上急得大喊，要冲下来拉她。
木念抬手阻止他。
她弯腰从急速流淌水里捞起一把被冲散水泥碎块。粘稠的泥浆在水里还没完全硬透，但已能捏成形。
木念指尖用力，碾碎一块，放鼻子下闻了闻。只有河泥和矿石粉的味道。
“材料保不住就算了，人没事就行。”她朝坡上喊，声音压过水声，“清点人数，看少了谁。”
木念说话时，眼角余光瞥见人群后面，那个叫阿土的年轻流民正缩着脖子往后躲，手从怀里抽出来，好像刚藏了什么东西。
木念心里冷笑，果然有鬼。
黑子浑身湿透跑过来，脸色发白道：“念姐，蒙老五没气了。”
木念道：“怎么死的？”
“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肚子胀得老高，脸发青。”黑子喘着气道，“我按您说的守着，没让别人靠近，可他还是断气了。”
灭口。木念心里冒出这两个字。蒙老五肯定知道点什么，对方怕他泄露，干脆弄死。
她还没说话，旁边龙湖低喝：“小心。”
话音未落，木念只觉得脑后一阵疾风袭来，她想也没想，往水里一蹲。
嗖！一支粗糙的竹箭擦着她发髻飞过去，咚一声钉在后面坡地的树干上。
“有弓箭手。”一个声音尖叫。
人群更乱了，纷纷找石头、树木躲藏。
木念蹲在水里，借着浑浊的水流掩护，迅速从空间摸出几枚边缘磨得锋利石片扣在掌心。她没抬头，耳朵仔细听着箭来方向。
龙湖已操控轮椅挪到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后面。他透过石缝观察对岸树林，刚才那箭就是从那边射来。
“不止一个。”他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传到木念耳朵，“对岸两个，这边坡上也有。”
木念心往下沉。对方这是里应外合，非要他们的命不可。
洪水还在涨，已淹到她大腿。再待在水里，不用弓箭手，淹也淹死了。
“栓柱，带人往左边那片乱石滩撤，互相扶着，别走散。”木念下令。
栓柱应了一声，赶紧组织人。
木念又看向黑子，朝他打了个手势。黑子会意，悄悄带着两个身手灵活的汉子，借着人群掩护，朝阿土刚才藏身地方摸过去。
木念从水里站起来，故意暴露位置，朝对岸大喊：“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想要我木念的命，走出来拿。”
又是一支竹箭射来，这次直奔她面门。
木念早有准备，侧身躲过，手腕一翻，一枚锋利石片激射而出，打向对岸箭矢飞来处的树丛。
“啊！”一声短促惨叫，树丛里晃了晃，没了动静。
坡上的人群看到木念这手，顿时有了主心骨，撤退速度更快了。
龙湖也没闲着。他耳朵微动，铁钎猛地朝侧后方一挥。
“铛！”一声脆响，一把砍来的柴刀被他铁钎格开。一个穿着流民衣服汉子不知何时摸到近前，满脸凶光，举刀又要砍。
龙湖手腕一抖，铁钎如毒蛇出洞，点在那汉子手腕上。
汉子惨叫一声，柴刀脱手。龙湖铁钎顺势往上一撩，直接抵住他咽喉。
“谁派你的？”龙湖问。
那汉子眼神惊恐，张嘴想说什么。
突然，又一支竹箭射来，这次目标却是被龙湖制住的汉子。
噗嗤！箭矢射穿汉子脖颈。他眼睛瞪得老大，倒地死了。
龙湖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是坡上另一片灌木丛。他记住了那个位置。
这时，黑子那边也得手了。
他们三人把想溜走的阿土按在地上。
阿土拼命挣扎，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匕乱划，被黑子一脚踢在手腕上，匕首飞了出去。
“念姐，抓住一个。”黑子大喊，用绳子把阿土捆得结结实实。
内应被抓，对岸和坡上的弓箭手犹豫一下，攻击暂停了。
木念抓住这空隙，快速退到乱石滩和众人汇合。
栓柱清点完人数，还好，除了死掉的蒙老五和那个被灭口刺客，其他人都活着，有几个磕碰伤，不严重。
洪水还在肆虐，他们刚砌好坝基和堆放的材料大部分都被冲走了，只剩下零星几点痕迹。
众人看着一片狼藉河谷和差点要了他们命的洪水，脸上都露出绝望和后怕。
“全完了。”有人瘫坐在地上大叫，“坝没了，粮食也快没了。”
一个声音：“是北狄人吗？”
另一个声音：“他们要来了吗？”
妇人搂着孩子发抖。
木念抹了把脸上的水，站到一块高石上。
她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有些狼狈，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扫过众人，依旧镇定。
“坝没了，可以再修。”木念声音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材料没了，可以再找。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指向那片浑浊的洪水，出声：“你们以为，这洪水真是天灾吗？”
众人一愣。
“是有人不想让我们修坝，不想让我们活。”木念道，“他们怕了。怕我们把坝修起来和在这里站稳脚跟？”
她目光落在被捆成粽子的阿土身上，出声：
“内奸抓到一个，背后还有黑手。但我们还活着，他们越怕，越说明我们做对了。”
这话像锤子砸在众人心上。是啊！要是修坝没用，那些人干嘛费这么大力气来破坏？
绝望的气氛，被这股升起怒气冲淡了一些。
龙湖操控轮椅来到木念身边，看向河谷上游，开口：“水势开始退了。”
众人望去，果然，那汹涌的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水位正肉眼可见地下降，露出被冲得一塌糊涂河滩。
木念心中一动。她意识沉入空间，黑土地上的麦子已完全成熟，金灿灿一片。灵泉水也比之前更活跃些。
她有了个主意。
“栓柱，黑子，带几个人，跟我下去看看。”木念跳下石头道，“其他人原地戒备，照顾伤者。”
她又低声对龙湖说：“你压阵，留意还有没有冷箭。”
龙湖点头。
木念带着栓柱几人，小心地再次下到河滩。
洪水退去，留下满地泥泞和杂物。
他们砌的坝基几乎被荡平，但最深处的几块大石头根基还在，与水泥牢牢粘在一起，顽强地立着。
木念蹲下身，检查那几块石头。水泥硬化得比她预想的还好，洪水都没完全冲垮。
她趁栓柱他们不注意，手按在泥泞地面上，意识引导着空间里灵泉水，分出一丝丝极细微气息，如同蛛网般渗入脚下这片被洪水肆虐过的土地。
木念在感知地下的水脉和土壤结构。
突然，她眉头一皱。
在这片河滩靠近西侧山坡的下方，木念“看”到一条被碎石和淤泥堵塞的狭窄暗河。
刚才那股邪门洪水，多半就是有人临时堵了这条暗河出口又放开造成的。
木念还感觉到，那暗河深处，连通着一个不小的地下空间。
“念姐，快看，那是什么？”栓柱指着不远处被洪水冲开的一个浅坑叫道。
木念收回心神，走过去一看。浅坑里，混在泥沙中的，是一些亮晶晶碎块，在阳光下反着光。
她捡起一块，捻掉泥土，心头一跳。
这是纯度不高的水晶矿渣？是烧制玻璃、陶瓷用的硅石？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个？
木念想起之前打听过的，这百里荒芜江北，几十年前有过一个不大官窑，后来因战乱和洪水废弃了。
难道就在这附近？
如果真有废弃的窑址，那说不定能找到现成燃料和一些工具。
她正想着，坡上放哨的人喊起来：“念姐、湖哥，那边又来了一群人，拿着家伙。”
众人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木念直起身，望向来路。
只见远处尘土扬起，黑压压一片人影正朝河谷这边移动，看样子不下百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和锄头之类的家伙。
是敌是友？
木念握紧了手里的石片。
刚解决完内奸和洪水，又来了不明身份的大队人马。
这江北，果然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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