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被草草拖走,地上只剩一滩暗色污迹。
人群还在骚动。
顾长渊派兵士把人按回原地,声音压不住火气:“都安静,谁再乱传谣言,军法处置。”
这话有点用。难民们缩着脖子坐回去,眼睛还在乱瞟,满是惊疑。
木念没管那边。她和龙湖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龙湖躺下去,胸口起伏平缓了些。刚才那一下擒拿,估计耗光了他刚攒起来的力气。
木念把水囊塞到他枕边,低声道:“装睡。”
龙湖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算是回应。
木念起身,走向被兵士押着的几个“可疑分子”。她走得慢,目光一个个扫过去。
总共五个人。
三个是面黄肌瘦的普通流民,吓得直哆嗦。
另一个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只有最后那个,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脖颈绷得有点紧。
木念在他面前停下,出声:
“抬头。”
那人慢慢抬起头,脸上抹着泥灰,看不清具体长相,眼神畏畏缩缩,出声:“姑、姑娘……”
“手伸出来。”木念声音没什么起伏。
那人迟疑着伸出双手。手掌粗糙,指缝很干净。
逃荒这么多天,风里来泥里滚,谁指甲缝里没点黑泥?
木念盯着他道:“刚才乱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我就蹲在那边树下,怕、怕被牵连……”他抬手指了个方向道。
木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是营地边缘,靠近他们板车位置。
她收回目光,问道:“你老娘呢?”
那人一愣,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没逃过木念的眼睛。
“我娘她、她前几天就饿死了……”他声音带上哭腔。
“是么。”木念语气平淡,转头对押解的兵士说,“搜他身,仔细点。”
兵士上前,在那人身上摸索。破破烂烂的衣裳,摸不出什么。
“姑娘,没啥东西。”搜身兵士道。
那人暗暗松了口气。
木念不走,依旧盯着他道:“鞋,脱下来。”
那人脸色终于变了。
兵士粗暴地扯下他的草鞋,抖了抖。没什么异常。
“另一只。”木念说。
另一只草鞋被扯下,鞋底比寻常的厚一点。兵士用力一撕,刺啦!鞋底夹层里,掉出几个小小油纸包。
钱伯赶紧捡起来,打开一闻,脸色煞白道:“是……是砒霜,还有别的毒。”
人群瞬间炸锅。
一个声音:“真是他。”
另一个声音:“他刚才就在水桶边上转悠。”
那人见事情败露,脸上畏缩表情消失,眼神变得阴狠。他挣开兵士束缚。
那兵士没想到他会突然发力,直接被甩开。
他直扑木念。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半片磨尖的碎瓦,直刺木念咽喉。动作快得惊人。
周围响起惊呼。
木念没退,反而迎前半步,左手扣住他持瓦片的手腕,向右一拧,同时右脚闪电般踹向他膝弯。
咔嚓!
骨头错位的脆响听得人牙酸。
那人惨嚎一声,跪倒在地,瓦片脱手。
木念卸了他两条胳膊关节,用膝盖顶住他后心,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超过三息。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顾长渊和他那些兵士。
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显得冷静和有些冷漠的木姑娘,动起手来这么狠。
木念喘了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这身体还是弱,稍微用点力就发虚。
她抬头对顾长渊道:“将军,审吧!”
顾长渊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了木念一眼,挥手让亲兵把人拖到一边火堆旁审问。
惨叫声很快传来,在夜色里格外瘆人。
木念走回板车边,额角有细汗渗出。
柳氏和小妹紧紧靠在一起。木柔小声问:“阿姐,你没事吧?”
“没事。”木念拍拍她肩膀,目光落到龙湖脸上。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看着她,眼神很深,带着探究,还有一丝赞许。
木念没理他,拿起水囊自己灌了两口灵泉水。体力慢慢恢复。
过了一会儿,顾长渊沉着脸走过来。
“问出来了。”他声音压得低,“是北边蛮族的细作。”
木念心一凛。
顾长渊拳头握得咯咯响,出声:
“他们混进流民队伍,不止一个。目的是制造混乱,散布瘟疫,最好让我们这些人全死光,或者堵在这里,无法北上。
刚才那个和之前下毒死士,是一伙的。他们接到命令,要重点清除某些‘隐患’。”
他目光扫过板车上的龙湖。
木念明白了。清除龙湖。他活着,对某些人来说,就是最大的隐患。
“问出其他细作了吗?”木念问。
顾长渊摇头:“嘴硬,只肯说这些,断气了。”
线索又断了。
营地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无形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蛮族细作像毒蛇,藏在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咬一口。
后半夜,木念没睡。她靠着板车,假寐。
龙湖的声音忽然很低地传来,气音微弱,但清晰:“谢了。”
木念没睁眼:“谢什么?”
“那一刀。”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没把我交出去。”
木念沉默片刻道:“你活着,对我有用。”
龙湖低笑了一声,牵动伤口,变成压抑的咳嗽。
等咳喘平复,他气息更弱了些,但话没停:“那些细作训练有素,不是普通探子。”
木念睁开眼,看向他。
龙湖望着漆黑的夜空,慢慢道:“他们怕我回到江北。”
“为什么?”木念问。
龙湖没再回答,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
木念知道他在装。有些事,他现在还不肯说。
她也不急。
天快亮时,钱伯拖着疲惫身子过来,脸色比昨晚还难看。
“木姑娘,又、又病倒十几个,症状更重了,呕血,抽搐……”钱伯声音发颤,“预防的汤药,没太大用处。”
真正的瘟疫,正在加速吞噬这个脆弱的队伍。
木念看着东方那点微光,心里清楚,不能再等了。
灵泉水,必须加大分量用。
可怎么用,才能不引人怀疑?
她目光扫过混乱绝望人群,落在顾长渊紧锁的眉头,又收回看向自己身边母亲担忧的脸、妹妹依赖的眼神、板车上那个身份成谜和强敌环伺的男人。
千斤重担,压在木念一个人肩上。
天,就要亮了。
瘟疫横行,细作潜伏,内忧外患。
她得尽快想个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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