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夜色浓稠如墨。
木念指尖轻捻那枚银铃，铃舌已被蜡封死。“影阁的传讯铃。”她语气平淡，“接应的人很谨慎，怕它途中作响。”
龙溟放下擦刀布，出声：“故意让我们发现？”
“嗯。”木念将银铃掷在案上，“告诉我们人已安全接走，也是示威。”
她抬眼，“粮仓火势如何？”
“烧了两顶帐篷，损失不多。”龙溟目光沉静，“纵火手法生疏，应是声东击西，想探我们虚实。”
木念点头：“和我想的一样。人抓到了？”
“三个。服毒很快，没拦住。”龙溟拇指摩挲刀柄，“其中一人临死前，往东南方向看了一眼。”
“黑风寨的方向。”木念起身拨亮灯芯，“看来影阁和黑风寨有联系，可能……和寨里某位有联系。”
帐外传来脚步声。
“龙将军，夫人。”侍卫在帐外禀报，“那矮个子闹着要见您，说有急事。”
木念与龙溟对视一眼。
“带过来。”
矮个子被押进帐时脸色惨白，扑通跪倒，出声：“龙夫人，小的刚想起一事——黑风寨后山有条密道，是早年山匪挖的，寨里没几个人知道。”
木念没说话，垂眸看他。
矮个子急声补充：“赵四有回喝多了吹牛说的。他说万一寨子被围，他们能从后山溜走……”
“密道出口在哪？”龙溟问。
“好像、好像在东面峭壁，被藤蔓遮着……”矮个子磕巴，“赵四说具体位置只有几个老匪清楚。”
木念问：“你之前为何不说？”
矮个子一颤，伏地不敢抬头，出声：“小的……小的怕说了，您就不让小的写信了……”
帐内静得只剩灯花噼啪。
木念轻轻笑了：“现在怕没说会没命？”
矮个子抖如筛糠。
“起来吧！”木念语气缓了缓，“这次算你将功补过。去账房领份赏，就说我说的。”
矮个子愣住，随即狂喜叩头：“谢龙夫人！谢龙夫人！”
他被带下去后，龙溟皱眉：“可信？”
“半真半假。”木念走到水盆前净手，“密道可能有，但他说出来，无非是表忠心，让我们留他性命。”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不过无妨。真有密道，我们多个选择。没有，也不影响计划。”
龙溟沉吟：“若真从密道潜入，可省强攻伤亡。”
“但风险也大。”木念擦干手，“万一对方在密道设伏，就是瓮中捉鳖。”
她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黑风寨东侧峭壁，“明日我先带两人去探路。你照常整军，做出要从正面强攻的架势。”
龙溟不赞同：“太险。我派人去探。”
“旁人不懂机关术。”木念摇头，“这种密道多半设有机关。我若看不出，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木念见龙溟还要再说，轻轻按住他手臂，出声：“放心，我有分寸。子时前必回。”
龙溟反手握紧她手腕，力道有些重，出声：“木念。”
烛光下他眼底压着翻涌的情绪。
木念任他握着，声音低下来：“龙溟，我们必须尽快拿到粮食。营地撑不了几天了。”
她指尖在龙溟掌心轻轻一划，“我惜命得很，不会硬闯。”
龙溟慢慢松开手，出声：“二十亲卫必须跟着，这是底线。”
“好。”这次木念没坚持。
帐外传来三更梆响。
龙溟召来亲卫队长低声布置。木念从箱笼里取出一套深色短打和几样小巧工具塞进腰带。
亲卫队长领命离去后，龙溟道：“那个秦红玉的伤……”
木念系腰带的手没停：“嗯？”
“你猜得没错。”龙溟声音低沉，“伤确实在内侧，是为了救我留下的。”
木念动作微顿，抬眼看他。
“几年前边关哗变，有人在我酒里下毒。”龙溟望着跳动的烛火道，“她替我挡了一箭，箭镞带毒。好了以后，她从不让人看那道疤。”
木念系好腰带，走到他面前：“龙溟。”
他抬头。
“等粮食到手，安定下来，”她语气平静，“我帮你查当年的事。”
龙溟喉结滚动，最终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这时，帐帘被掀开一条缝，探进一个小脑袋。
“阿姐……”木柔揉着惺忪睡眼道，“我听见你们说话……你要出去吗？”
木念神色柔和下来，走过去蹲下，出声：“吵到你了？阿姐有点事，明天就回来。”
送木柔回帐篷后，木念吹熄了主烛，只留一盏小灯。
她在黑暗中站了片刻道：“龙溟，若我明晚子时没回来，你立刻带人撤离营地，回桃源的主城。”
龙溟声音骤冷：“你说什么？”
“桃源的主城易守难攻，山涧有暗河，能撑一段时间。”木念语气冷静得像在说别人，“我若出事，说明对方早有防备，你们不能硬闯。”
“木念！”龙溟一把攥住她手腕。
她却在黑暗里轻轻笑了：“别急，我还没说完。”
木念出声：“若我真回不来，你就放出风声，说永宁侯府嫡女携藏宝图潜逃，这样引得各方势力争夺。届时局面乱了，你们更安全。”
龙溟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休想。”
“我说真的。”木念声音低下来，“龙溟，你和柔儿、娘亲，还有营地、桃源城这些人，必须活下去。”
黑暗中，他呼吸粗重。
良久，龙溟将木念拉近，滚烫的唇重重印在她额头。
“木念，”他声音沙哑，“你给我记住，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有第三种可能。”
木念在龙溟怀里静默一瞬，终于抬手轻拍了拍他后背。
“好。”
这时，帐外传来极轻的三声叩响。
亲卫队长的声音低低传来：“将军，夫人，人马齐了。”
木念轻轻挣开龙溟的怀抱。
“我走了。”
她掀帘出去，身影没入浓稠夜色。
龙溟独立帐中，听着外面轻微的马蹄声渐远。
油灯跳了跳，灯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抓起长刀，大步出帐。
“传令！全军戒备，哨塔增派双岗，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营地。”
“是！”
夜色更深。
距营地十里外的山道上，木念勒住马，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亲卫队长策马靠近，出声：“夫人？”
木念望向远处黑黢黢的山影，低声道：“派两个身手最好的，先行探路。若有异常，响箭为号。”
“是！”
看着两名斥候悄无声息潜入黑暗，木念轻轻摩挲着龙溟给的那枚玉佩。
玉佩温润，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
她身后，十八骑静默如雕塑，唯有马匹偶尔喷响鼻的声音打破寂静。
远处黑风寨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们，正向着巨兽的巢穴悄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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