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宁静之祷”如同虚空中一座沉默的圣殿,其散发的温和力场甚至让“铁砧之踵”维修站粗犷的金属结构都仿佛柔和了几分。面对这自称“守夜人”、知晓“源初之理”并直接道破星旋族(记录者)存在的未知势力发出的邀请,陈一一没有立刻回应。
她需要权衡。星旋族的“非侵入性扫描”记忆犹新,任何未知的接触都可能潜藏危机。但对方表现出的姿态与星旋族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的敬意,并且似乎掌握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幽冥,深度扫描‘宁静之祷’,有任何攻击性能量聚集或规则扭曲迹象吗?”
“扫描完成。未检测到任何武器系统能量签名,其力场纯粹用于维持舰船内部环境稳定与对外防御,无主动攻击性。能量层级……极高,但内敛而平和。”dJ幽冥汇报,“其通讯协议完全开放,未检测到信息窃取或神经潜入尝试。”
对方似乎真的只是来“谈话”的。
陈一一又通过加密频道与锻火总督进行了简短沟通。锻火总督的回复异常简洁:“‘守夜人’……传说比星旋更为缥缈。若其真为友非敌,其价值无可估量。但务必谨慎,一一。铁砧是你的后盾。”
深吸一口气,陈一一做出了决定。
“回复‘守夜人’,我接受邀请。但仅我一人前往,‘潜渊’号保持警戒。”
“明白。”
一道柔和的光束从“宁静之祷”射出,在虚空中形成了一条稳定的能量步道,直通其舰体。陈一一整理了一下因之前战斗而略显凌乱的衣着,将暂时失效的秩序壁垒臂甲遮掩好,仅带着万象罗盘,迈步踏上了光道。
步入“宁静之祷”内部,陈一一仿佛瞬间从冰冷的钢铁世界跨入了另一个维度。这里没有复杂的控制台和管线,空间开阔而简洁,墙壁和地面呈现出温润的乳白色,散发着柔和的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古书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穹顶是透明的,直接映照着外界的星空,但那星空似乎经过某种过滤,显得格外清晰、宁静,仿佛远离了一切纷争。
那位白袍老者——自称“守夜人长老艾瑟拉”——正静立在舱室中央,面带微笑地等待着她。他身边没有任何护卫或随从。
“欢迎莅临‘宁静之祷’,持掌者。”艾瑟拉长老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泉水,抚平着一切焦躁,“请放心,此地隔绝一切窥探,包括‘记录者’的目光。”
陈一一微微颔首,保持着警惕:“艾瑟拉长老,您称我为‘持掌者’,并提及‘源初之理’和‘最终试炼’。请直言你们的来意。”
艾瑟拉并未因她的直接而不悦,反而赞赏地点点头:“很好,直面核心,正是‘协调者’应有的品质。”他伸手在空中轻轻一点,周围的空间微微波动,浮现出三幅模糊的、不断演化的影像。
第一幅,是那磅礴而痛苦、被囚禁于死寂王座的“归墟”核心暗影。
第二幅,是星旋族那冰冷精密、如同彩虹般滑行的水晶舰船。
第三幅,则是一片混沌的、不断吞噬光线的、仿佛由纯粹“虚无”构成的漩涡,其散发的气息,让陈一一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与寒意。
“如您所见,亦如古老预言所揭示,”艾瑟拉长老缓缓道,“三道阴影已然清晰。‘扭曲的修正者’——即你们所称的‘归墟’,其痛苦与暴走是上古愚行的恶果;‘冰冷的观测者’——星旋族,他们记录、分析,视万物为数据,超然却可能因绝对的理性而带来另一种毁灭;以及……这第三道,‘贪婪的虚空’,它们并非宇宙原生机制,而是来自‘之外’的掠食者,以‘存在’本身为食粮,是纯粹的解构与终结。”
他看向陈一一,目光深邃:“而您,持掌者,您所持掌的‘源初之理’(他指向陈一一的罗盘),并非武器,也非简单的钥匙。它是宇宙诞生之初,用以定义‘存在’与‘规则’的基础代码的碎片,是维持一切平衡的底层权限。”
陈一一心中巨震。基础代码?底层权限?这远超她之前的任何想象!
“上古时期,曾有先行者试图利用这‘源初之理’彻底掌控宇宙,最终却引发了灾难,导致了‘归墟’的扭曲与‘虚空’的窥伺。最终,先行者文明覆灭,残余者铸造了万象罗盘,将‘源初之理’的碎片封存其中,并留下了‘守井人’的传承,期望在后世的某个周期,能出现真正的‘协调者’,而非‘掌控者’,来正确引导这份力量,修复伤痕,应对终末的威胁。”
艾瑟拉长老的语气带着无尽的沉重:“我们‘守夜人’,便是那些先行者文明中,选择了不同道路的少数派的后裔。我们的使命,便是在长夜中守望,等待‘持掌者’的出现,并在最终试炼来临之际,提供我们所知的……微薄助力。”
“最终试炼……是什么?”陈一一声音干涩地问。
“当三道阴影因某种契机同时活跃,当宇宙的平衡脆弱到极点之时,‘源初之理’的持掌者将面临终极选择。”艾瑟拉长老凝视着陈一一,“要么,耗尽‘源初’之力,尝试重塑规则,彻底终结阴影,但此举风险巨大,可能导致宇宙重启,一切归于虚无;要么,寻找到那条几乎不存在的‘平衡之路’,引导三道阴影相互制衡,甚至……转化,为宇宙赢得下一个周期的生机。但这需要难以想象的智慧、力量与……牺牲。”
他手一挥,周围的影像消失,重新化为宁静的星空。
“‘记录者’(星旋)的异常举动,以及‘虚空’活动迹象的增强,都表明‘最终试炼’的临近正在加速。持掌者,您的时间,或许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紧迫。”
信息量如同宇宙爆炸般冲击着陈一一的认知。她不仅仅是守井人,更是某个古老、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文明留下的最后希望,肩负着在宇宙级灾难中寻找生路的使命。
“你们……能提供什么帮助?”陈一一努力消化着这一切。
“知识,关于上古历史的碎片,关于‘源初之理’更深入的运用技巧,以及……”艾瑟拉长老指向穹顶之外的星空,“关于那幅古老星图所指向的,‘可能性汇聚点’的真正含义——那里,或许是您寻找‘平衡之路’的唯一希望所在。”
他递过来一枚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晶体。“这里面,包含了我们已知的、关于‘平衡之路’的所有信息,以及一处位于‘沉寂螺旋’星云中的安全坐标。当您准备好接受更深层的传承与试炼时,可前往那里寻找我们。”
陈一一接过晶体,触手温润,与她手中的罗盘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持掌者,前路艰难,长夜漫漫。”艾瑟拉长老微微躬身,“但请记住,您并非独自一人。‘守夜人’将遵循古老的誓言,在阴影中,为您点亮微弱的星光。”
会谈结束,陈一一带着沉重无比的心情和那枚蕴含信息的晶体,返回了“潜渊”号。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旅程性质彻底改变了。她不再仅仅是为了探寻传承或对抗某个单一威胁,而是要为整个宇宙的命运,在注定到来的终末试炼中,寻找那一线几乎不可能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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