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警告,如同从坟墓深处传来的最后呓语,在这绝对死寂的虚空中显得格外刺耳。金属头颅眼眶中的红芒在艰难地闪烁了一次后,便彻底黯淡下去,再无任何声息,仿佛刚才那声警告耗尽了它最后残存的能量。
“仲裁者号?最终防线?它们……来了?”罗魇混沌的意志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这残破的头颅,这漂浮在虚空中的平台残骸,似乎都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惨烈无比的古老战争。
他强忍着灵魂与道基中因“信息删除”而留下的空洞带来的虚弱与滞涩感,更加仔细地检查起周围的残骸。这些暗哑银灰色的材质极其坚硬,以他如今的力量,竟也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白痕。上面残留的一些模糊纹路和符号,风格与他所知的所有文明都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极致的理性与冰冷,仿佛是为了某种纯粹的“功能”而存在,不带丝毫多余的装饰。
他尝试运转混沌道种,感应这片空间的能量流动。结果令人沮丧——这里仿佛是一个被彻底“抽干”的区域,宇宙能量稀薄到近乎于无,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的虚无。想要依靠吸收外界能量来恢复伤势,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能依靠体内尚未完全炼化的那部分星核源髓,以及混沌道种自身那缓慢得令人发指的修复能力。
“必须找到更多线索,或者……离开这里的方法。”罗魇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开始在这片巨大的平台上探索。平台广阔得如同一个小型大陆,散布着无数类似的残骸。他如同一个孤独的考古学家,在文明的坟场上跋涉。
数日之后,在平台的中心区域,他发现了一座相对保存完好的、半嵌入平台结构的锥形建筑。建筑表面同样布满伤痕,但主体结构尚且完整,一扇巨大的、边缘扭曲的金属门扉虚掩着,露出后面深邃的黑暗。
罗魇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内部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大厅,高度足以容纳山岳。大厅中央,是一个已经熄灭的、由无数精密管道和晶体结构构成的核心装置。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无数个早已黯淡的屏幕和控制终端。地面上,散落着更多那种人形金属造物的残骸,姿势各异,似乎都是在瞬间失去了动力。
这里,像是这艘“仲裁者号”的指挥中枢。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屏幕和控制台,大部分都已彻底损坏。但当他走到大厅最深处,一个位于高台之上的、似乎是主控位的位置时,他注意到,那个控制台上方,一个半球形的晶体罩虽然布满了裂纹,但内部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
他伸出利爪,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晶体罩。
“滋……检测到……非认证生命体……接触……”
一个比那金属头颅稍微清晰一些,但同样充满杂音和断续的电子合成音,从控制台内部传出。那半球形晶体罩内部,亮起了一片片雪花般的干扰纹路,最终勉强凝聚成一个极其模糊的、不断跳动的光点。
“警告……权限冲突……数据库受损严重……”
“尝试读取……最后记录……”
断断续续的信息流,伴随着一些极其破碎、扭曲的画面,强行涌入罗魇的意识:
· ……无尽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暗金色洪流,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巨大的几何体,有的如同扭曲的符文集群,所过之处,星辰熄灭,法则改写……
· ……无数庞大的、风格与这“仲裁者号”类似的银色舰队,在星海中与那暗金洪流激烈交火,能量光束撕裂虚空,但银色的战舰在那洪流面前,如同纸糊般不断崩溃、湮灭……
· ……一个悲怆而决绝的指令在所有频道中回荡:“……为了‘源初之火’……执行……‘断尾’计划!引爆核心……将他们……拖入‘遗忘坟场’!”
· ……最后看到的,是外部视角下,这艘“仲裁者号”连同周围的大量友舰,在自爆的璀璨光芒中,将一部分暗金洪流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空间漩涡……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与寂静。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那半球形晶体罩内的光点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控制台也完全沉寂下去,仿佛刚才的回光返照,只是为了将这最后的记录传递给唯一的“听众”。
罗魇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那些暗金色的洪流……他绝不会认错,那是“圣耀庭”的力量!是那些秩序牧者、巡天者、清算者背后的存在!
而这“仲裁者号”及其所属的文明,似乎在极其古老的年代,曾与“圣耀庭”爆发过一场惨烈到难以想象的战争!他们称之为“它们”!而这场战争的结果,似乎是这个文明战败,这艘“仲裁者号”作为“断尾”计划的一部分,自爆并坠入了这个被称为“遗忘坟场”的夹缝空间,以此暂时困住了一部分敌人。
“源初之火……”罗魇喃喃自语,这又是一个新的名词。听起来,像是一个与“圣耀庭”敌对的势力或者概念。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触摸一个被尘封了亿万年的、关乎宇宙格局的惊天秘密的一角。圣耀庭并非无所不能,它们也有敌人,也曾经历过惨烈的战争!
这个发现,让他那颗因接连受挫而有些冰冷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火苗。既然有先例,那就证明“圣耀庭”并非不可战胜!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虑。这个能与圣耀庭开战的文明,如今安在?那“源初之火”是否还在燃烧?自己坠入这“遗忘坟场”,是纯粹的意外,还是……某种冥冥中的指引?
他回想起灵魂深处那幅指引他一路前行的古老星图。这星图,与这“仲裁者号”,与那“源初之火”,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就在他沉浸于这惊人的发现与重重疑虑中时,他没有注意到,在他接收那段破碎记录的同时,他灵魂深处那枚来自清算者的因果信标,虽然依旧被这片空间屏蔽着无法向外传递信息,但其内部的结构,却因接触到了这“仲裁者号”残留的、与圣耀庭同源但又有所区别的秩序力量,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极其隐晦的……共振与记录。
而在这“遗忘坟场”的更深处,某块比“仲裁者号”平台还要巨大无数倍的、如同破碎大陆般的残骸阴影中。
一点与那暗金洪流同源、但却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黑暗,仿佛沉眠了无数岁月的古老恶兽,其核心微微悸动了一下。
一道冰冷、饥饿、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暗流,缓缓扫过这片死寂的坟场,似乎在搜寻着那丝微弱共振的源头。
“……秩序……的……臭味……”
“……还有……新鲜的……血肉……”
“……吞噬……”
罗魇猛地从沉思中惊醒,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骤然降临!比面对清算者时更加原始、更加暴戾!
他霍然转头,混沌之眸死死地盯向那片传来恐怖意念的、无尽的黑暗深处。
在那里,两点猩红如血、大如恒星的光芒,缓缓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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