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撕裂般的痛楚中沉浮。
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唯有灵魂深处那枚刚刚经历涅盘、却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混沌道种,还在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般,释放着微弱的热量,维系着最后一线生机。
超距星桥跳跃带来的负担远超想象,那不计后果的燃烧本源,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此刻的罗魇,状态比刚从归墟之眼逃出时还要糟糕百倍。身躯残破得如同被恒星风暴蹂躏过的星骸,新生的暗金色鳞甲大片剥落,露出下面焦黑扭曲的组织。灵魂更是萎靡到了极点,连维持最基本的思考都显得艰难。
不知在虚无中漂泊了多久,直到一股异常强大、冰冷、且带着某种熟悉寂灭意味的引力,开始拉扯他残破的身躯,将他从深度的昏迷中逐渐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那双重归混沌之色的眼眸——尽管此刻这眼眸也黯淡无光。映入感知的,是一片绝对的、连星光都似乎被吞噬的黑暗。唯有下方,一颗孤零零悬浮在死寂星域中的行星,散发着如同墓穴般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颗行星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哑光黑色。其表面没有任何大气层,布满了如同巨大疤痕般的裂谷和撞击坑,看不到丝毫生命或能量的活动迹象。然而,那股强大的引力,以及弥漫在星球周围、浓郁到化不开的“终结”与“寂灭”道韵,却明确地告诉罗魇,这里绝非寻常之地。
这股道韵……与他从“寂”那里继承的寂灭真粹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死寂。仿佛这里并非一个世界,而是一位远古巨神陨落后,其“死亡”概念本身凝固而成的墓碑。
“必须……降落……”
罗魇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残存的力量已无法支撑他进行下一次空间跳跃,甚至无法长时间抵抗宇宙真空的侵蚀。这颗诡异的黑色行星,是他目前唯一的、可能的避难所与……能量源。
他勉强操控着残躯,如同失控的陨石,朝着那黑色行星的表面坠落下去。
“轰——!!”
剧烈的撞击在死寂的世界里发出沉闷的回响,溅起漫天黑色的尘埃。罗魇瘫倒在一个人形巨坑的底部,连动弹一根爪趾的力气都没有了。混沌道种如同一个干涸的漩涡,在本能地、极其缓慢地汲取着周围空气中那稀薄的、冰冷的寂灭能量。
这能量入体,带来一种诡异的感受。它并非滋养,而更像是一种……同化。仿佛要将他这残存的生命之火,也一同拉入那永恒的、冰冷的沉寂之中。
他必须保持清醒,必须抵抗这种同化!
他将意识集中在那团曦光族母神火种上。这团代表着生命与希望的火种,此刻成了他在无边死寂中唯一的“灯塔”。那微弱而纯净的曦光,温暖着他近乎冻结的灵魂,驱散着那无孔不入的寂灭寒意,让他勉强维持着意识的清明。
时间,在这颗黑死星辰上,仿佛也陷入了停滞。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罗魇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病人,依靠着曦光火种的温暖和混沌道种那蜗牛爬行般的汲取效率,一点一滴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躯与灵魂。新生的鳞甲缓慢地重新生长,带着更加深邃的混沌光泽;灵魂的裂痕也在曦光的温养下逐渐弥合。
然而,进展太慢了。照这个速度,想要恢复到能应对“圣耀庭”追捕的程度,恐怕需要数以百年计的时间。他等不起!
就在他内心焦灼之际,灵魂深处那融合了星桥印记的残缺星图,在吸收了周围环境中那独特的寂灭道韵后,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共鸣。星图关于这片未知死寂星域的边缘区域,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并且……指向了这颗黑色行星的地核深处!
那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星桥印记,或者说,在吸引着“寂灭”本身。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罗魇心中升起。这颗星辰的寂灭能量如此浓郁精纯,若能直接找到其源头进行吞噬,恢复速度必将大大加快!虽然风险巨大,但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快速崛起之路!
他挣扎着从巨坑中站起,庞大的身躯依旧显得有些摇晃。他循着星图那微弱的指引,开始在这片死寂的黑色大地上跋涉。
大地是冰冷的,坚硬的,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由同一种黑色物质构成的荒原,没有任何生命,甚至连风都没有。只有永恒的寂静,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寂灭道韵。
他如同一个孤独的行者,行走在宇宙的坟场。
数日之后,他抵达了星图指引的地点——一个巨大无比的、深不见底的地裂峡谷的边缘。峡谷下方漆黑一片,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唯有那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寂灭能量,如同冰冷的黑色雾气,从中不断涌出。
没有丝毫犹豫,罗魇纵身跃下。
下坠的过程仿佛穿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重,寂灭道韵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甚至连曦光火种的光芒都被压制得只能照亮周身数米。
不知下坠了多深,他的“脚”终于再次触及了实地。
这里似乎是地壳之下的一个巨大空腔。而空腔的中央,赫然悬浮着一颗……缓慢跳动着的、如同黑色水晶雕琢而成的巨大心脏!
这颗心脏庞大无比,堪比山岳,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蕴含着至高寂灭法则的玄奥纹路。它每一次极其缓慢、微弱的搏动,都引动着整个地心空腔的能量潮汐,散发出令罗魇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威压!
这绝非自然造物!这更像是一位修炼寂灭大道至不可思议境界的远古存在,陨落后其大道本源与一部分生命核心凝结而成的……道源结晶!
若能吞噬它……
罗魇的混沌之眸中,瞬间爆发出无比灼热的光芒!他能感觉到,混沌道种对这黑色心脏传递出的渴望,远超之前对任何能量的需求!
然而,就在他准备上前,尝试接触这颗寂灭之心时——
“嗡……”
异变陡生!
那黑色心脏似乎感应到了他的靠近,其表面的一道纹路突然亮起了微弱的暗金色光芒!这光芒……与那“圣耀庭”牧者、乃至巡天者身上的秩序之力,有着某种同源的、令人厌恶的气息!
紧接着,一道极其虚弱、却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残留意念,如同垂死之人的呓语,从那心脏中传出,断断续续地涌入罗魇的意识:
“后来者……警惕……”
“此星……非善地……乃‘圣耀’……寂灭实验场……”
“吾……‘幽寰’……被诱至此……道源被窃……躯壳成星……”
“它们在……利用吾之寂灭道源……温养……某种东西……”
“那颗‘种子’……就在……心脏……核心……”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那暗金色的纹路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从未亮起过。
罗魇的身形,猛地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从灵魂最深处陡然升起!
实验场?道源被窃?温养种子?
这颗看似是无主机缘的寂灭黑星,竟然是“圣耀庭”的一个实验室?这位名为“幽寰”的远古存在,是被诱骗、囚禁于此,其寂灭大道本源被当成了滋养某种“种子”的养料?!
那自己此刻的到来,是意外,还是……也落入了某个算计之中?
他之前的狂喜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警惕与冰冷。他缓缓抬起头,重新审视着那颗缓慢跳动的黑色心脏,混沌之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是冒着未知的风险,吞噬这颗可能被做了手脚的心脏,快速恢复实力?还是放弃这近在眼前的“机缘”,继续在这死寂星辰上缓慢恢复,等待可能随时降临的追兵?
在他看不见的,这颗黑色星辰那冰冷坚硬的地壳极深处,无数细密的、与那颗心脏表面同源的暗金色纹路,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延伸向星球的各个角落,构成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监控与能量输送网络。
而在那网络的核心,黑色心脏的最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纯粹到极致的暗金光芒,正如同沉睡的胚胎,伴随着寂灭能量的潮汐,进行着某种规律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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