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贵赴任漕运总督,雷厉风行。
他并未急着大规模撤换官吏,而是首先稳住了漕运的基本盘,确保南方漕粮能够继续北运。
同时,他带着一批自己从宣府带来的、精通核算和刑名的幕僚,开始从漕运的终端——通州仓场入手,进行暗访。
通州,作为漕粮北上的最终目的地和储存中心,其仓场管理的好坏,直接关系到粮食的安全和损耗。
文贵深知,漕运途中固然弊端丛生,但仓场更是贪腐的重灾区,且因其靠近京师,关系网可能更为复杂。
他微服简从,巡视通州各大仓场。表面上,仓廒俨然,粮垛整齐,账目清晰。但文贵是何等样人?他在边镇多年,与粮秣、军饷打交道,对其中的猫腻了如指掌。
他很快便发现了问题:仓廒地面潮湿,通风不畅,部分粮垛底层已有霉变迹象;仓场胥吏对待运粮军户和民夫,态度倨傲,索要“晾晒费”、“入库费”等名目繁多的常例钱;更有甚者,他发现有些仓廒的存粮数量,与账册记录存在细微但持续的差额。
文贵没有打草惊蛇。
他暗中派人盯住了几个嫌疑最大的仓场大使和书办,同时让幕僚秘密核对近几年的仓场出入记录与漕运总督衙门、户部的相关账目。
很快,一条大鱼浮出了水面:通州西仓大使吴靖,与户部山东清吏司某主事、乃至宫中内官监的某些宦官,存在可疑的资金往来,且其家人在京城购置宅邸、店铺的支出,远远超过其俸禄所得。
文贵立刻将此事以密折形式,直接奏报皇帝。
他在密折中详细列举了发现的疑点和初步证据,并强调:“通州仓场之弊,恐不下于淮安。若任由其发展,则南粮北运,十成恐有三成耗于途中,二成损于仓场,抵达军民手中者,仅余半数!此乃动摇国本之巨患!”
这份密折,如同又一记重锤,敲在了紫禁城和朝堂之上。
朱厚照览奏,震怒之余,更多的是冷静。
他预料到漕运整顿不会一帆风顺,却没想到终端仓场的腐败也如此触目惊心。
这证实了他之前的判断,整肃吏治必须系统性地推进。
他立刻召见司礼监首席王岳和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
“文贵所奏通州仓场事,尔等如何看?”朱厚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王岳躬身道:“皇爷,若文总督所奏属实,则内官监恐有失察之责。老奴恳请皇爷允准,由司礼监派人,协同查案。”他主动请缨,既是为了表明态度,也是为了将调查权部分掌握在自己手中,避免被锦衣卫或文官完全主导。
石文义则沉声道:“陛下,锦衣卫已对赵德明案有所跟进,发现其与通州仓场亦有些许间接关联。若陛下下旨,臣可立即派人锁拿吴靖及相关人等,严加审讯,必能撬开其口!”
朱厚照看着二人,心中明镜似的。
王岳想介入,是为了控制影响,保护宫内势力;石文义想抢功,是为了展现锦衣卫的能力。这都是人之常情。
“不必兴师动众。”朱厚照摆了摆手,“吴靖不过一小吏,其背后定然有人。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部署:“王伴伴,司礼监可派员,以巡查仓场供奉内廷用度为名,进驻通州,暗中配合文贵调查,重点是厘清与内官监的牵连。石卿,锦衣卫继续秘密调查赵德明,并扩大范围,将通州仓场这条线也纳入其中,注意搜集书证、物证,寻找吴靖与京官、乃至其他势力往来的实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抓人。”
他再次采用了双线并行的策略,让司礼监和锦衣卫相互制约,同时又共同服务于调查目的。
而他本人,则居于中枢,掌控全局。
“此外,”朱厚照对王岳补充道,“告知文贵,朕准他临机专断之权。若遇紧急情况,或证据确凿,可先行拿下关键人犯,但需即刻奏报。朕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链,而非屈打成招的口供。”
“老奴\/臣遵旨!”王岳和石文义齐声应道,心中各自凛然。皇帝的手段,愈发老练了。
通州仓场案的调查,在皇帝的直接指挥下,悄无声息却又高效地展开了。
文贵得到了司礼监和锦衣卫的暗中配合,调查进展迅速。
而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开始指向京师,指向户部、工部,甚至指向了某些勋贵之家通过白手套在仓场进行的利益输送。
一股更大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京城官场的上空。
所有人都感觉到,皇帝掀起的这场吏治风暴,远未结束,反而正在向更深处、更高处蔓延。
淮安案,或许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也更加考验每一位局中人的智慧和立场。
朱厚照愈发感觉到这大明朝,这至高之位的压力和需要匹配的能力,已不仅仅是自己当初清河市“书记”那个位置的能力和责权,就能通盘做好的了。
前路漫漫,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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