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港，总督行辕。
文贵端坐于海图前，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眉宇间较之往日，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
他刚刚审阅完两份至关重要的文书：
一份是赵大勇呈报的、关于水师换装“正德甲型”速射炮后的首次实弹演练结果；
另一份，则是来自京城，转发了皇帝关于江西清丈的强硬态度以及对格物院的无条件支持。
“陛下的决心，已毋庸置疑。”
文贵将京城来的文书轻轻放下，对身旁的幕僚道。
“中枢鼎力革新，我南海疆域，更不能成为短板。告诉赵大勇，新炮既已堪用，就当尽快形成战力，莫要辜负了格物院的心血，更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他目光重新落回南洋海图，手指划过满剌加，落在那片被葡萄牙人视为禁脔的海域。
“西夷内部，葡、西之争已显。此前我水师力弱，只能持重周旋。如今，利器初成，我们的策略，也该变一变了。”
“总督大人的意思是？”
幕僚试探着问。
“依旧是‘以商制夷’，但姿态不妨更主动些。”
文贵眼中精光一闪。
“回复暹罗使臣，大明愿就‘借道暹罗东岸，建立新商路’一事进行详细磋商，并可先行派遣一艘装备新炮的战舰，护送其使团回国，顺道‘展示’一下我大明水师维护商路安全的决心与能力。”
他这是要借护航之名，行武力威慑之实，向暹罗，更是向葡萄牙人，展示大明水师的新面貌。
同时，他再次通过顾云卿密令旧港的陈孝祖，加大活动力度，务必让葡萄牙人在满剌加以东不得安宁。
月港军港，水师驻地。
赵大勇抚摸着“镇海”舰船舷一侧新安装的“正德甲型”速射炮那冰冷的炮身，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昔日需要用铁箍牛皮加固的老旧炮位，已被这些结构精良、闪着寒光的新式火炮取代。
“好！好啊！”
他连声赞叹。
“鲁院使和格物院的弟兄们，真是送了咱们一份大礼！”
他亲眼见证了新炮在演练中展现出的射速与精度，远非昔日那些老迈的火铳可比。
“将军。”
一名副将兴奋地汇报。
“各舰换装已基本完成，将士们操练新炮的热情极高！就是……这炮弹消耗得快了些，后勤的弟兄都在叫苦。”
“让他们叫！”
赵大勇大手一挥。
“炮弹打光了，去找文总督要，去找朝廷要！现在怕的不是消耗，是练不出精兵！告诉儿郎们，都给老子往死里练！谁先熟练掌握新炮，老子给他请功！”
他心中的憋闷之气，随着这一门门新炮的列装，总算吐出了一大半。
曾经被迫使用的“群狼战术”是无奈之举，如今，他渴望的是堂堂正正的海上对决，用这新锐的火炮，一雪前耻，扞卫大明海疆的尊严。
然而，他也清楚，仅凭火炮的更新，尚不足以彻底扭转乾坤。
战舰的航速、机动性、防护力仍是短板。
他望向船厂方向，那里，根据格物院提供的新式图纸建造的第一艘实验性战舰“破浪号”，才刚刚铺设龙骨。
真正的强大，仍需时日。
就在此时，一艘来自马六甲的商船，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总督大人，赵将军，”商人神色紧张地禀报，“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满剌加附近海域又起了冲突，规模不小！西班牙人似乎吃了点亏，正在向南退却。葡萄牙人的气焰，更加嚣张了！”
文贵与赵大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机遇。
“西夷相争，于我有利，亦有害。”
文贵沉吟道。
“葡萄牙人若胜，气焰更炽，恐将全力对付我等。西班牙人若败得太惨，则失衡之势加剧。”
赵大勇眼中却燃起战意：“督帅，末将请令，率换装完毕的舰队前出巡弋！不主动寻衅，但若葡人敢犯我商船，或趁势北侵，必予以迎头痛击！正好用他们来祭炮，也试试这新炮的成色！”
文贵看着跃跃欲试的赵大勇，又看了看海图上风云变幻的南洋。
终于点了点头：“可。但切记，以护航、威慑为主，非奉令，不得主动攻击葡萄牙主力舰队。我们的力量，还在积蓄之中。”
“末将明白！”赵大勇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步伐坚定有力。
南海的波涛之下，因大明水师的悄然蜕变，以及西夷内部的纷争，正在酝酿着新的、更复杂的暗流。
持重的文贵开始落下更主动的棋子，而砺兵秣马的赵大勇，则迫不及待地想要试炼那新磨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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