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的恍惚与幻象，虽短暂却无比真实，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刻在花辞树的感知中。星辰运转，齿轮咬合…那蓝色碎屑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直接冲击人的神智？
他不敢再贸然处理剩下的粉末，小心地将其用油纸包好，贴上标签注明危险。
冷月得知情况后，脸色更加凝重：“能惑人心智的矿物…通常与巫蛊邪术或某些极其偏门的方士炼丹术有关。宫闱深处，历来最忌惮此类事物。若此物真与宫内有关，那牵扯恐怕比我们想的更脏。”
“李员外仓皇逃走，兽首零件被转移，对方反应如此之快，说明我们调查锦绣轩的动作，一直在对方监视之下。”花辞树分析道，“那个‘影公公’的能量，大得惊人。”
“内厂的眼线，无处不在。”冷月冷声道，“此地亦非绝对安全。我们必须更快。”
然而，现有的线索似乎都断了。昏迷的刺客所知有限，李员外不知所踪，兽首零件消失，蓝色碎屑诡异却无法解读。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花辞树忽然想起一事：“冷…冷月，你之前说，在宫内老宦官当值处附近，见过类似兽首的纹饰？”
“不错。在库房一堆待处理的废旧器物里，有一个损坏的铜壶，壶底有类似的卷云鬃毛纹，但未见蓝色石头。”冷月回忆道。
“废旧器物…来自何处？”花辞树追问。
“多是宫中各处淘汰下来，等待核销处置的。”冷月眼中一亮，“其来源、核销记录，工部虞衡清吏司应有存档！”
工部！虞衡清吏司！这正是之前地理分析中，与失踪匠人区域中心点相距不远的那位致仕老郎中袁退思曾经任职的部门！
所有线索的线头，似乎又开始慢慢汇聚。
“必须查工部的存档！”花辞树立刻道，“尤其是关于宫内器物核销、以及涉及特殊石材（比如那种蓝色石头）采购或使用的记录！”
但这谈何容易？工部档案库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查的？尤其是可能涉及宫内事务的档案，必然管理严格。
“正常途径肯定不行。”冷月沉吟道，“即便是六扇门，没有充足理由和上峰手令，也无法调阅工部核心档案。”
“那…”花辞树看向冷月。
冷月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片刻，道：“今夜子时，我亲自去一趟工部档案库。”
夜探工部！这可是大罪！花辞树心中一紧：“太危险了！工部守卫必然森严！”
“唯有此法。”冷月语气平静却坚定，“此事牵扯越来越广，背后可能涉及宫廷丑闻甚至邪术，必须尽快查明。我会小心。”
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打开突破口的办法。铁无私给予的权限和信任，让她有责任采取非常手段。
花辞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也明白这是最优解。他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去！虽然我武功不行，但或许能帮上忙。比如…《千机要术》里记载了一些潜行匿踪、干扰犬只的小技巧，还有机关锁的结构图…”
冷月看了他一眼，似乎权衡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令，若有危险，立刻撤离，不可逞强。”
“明白！”花辞树重重点头。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完全需要被保护的书生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全力为夜探做准备。花辞树根据《千机要术》的记载，连夜赶制了几样小东西：避犬粉（用几种特殊药材混合，能干扰猎犬嗅觉）、吸音棉（垫在鞋底或包裹工具，减少声响）、以及几根万能探针（用于试探和破解简单机关消息）。
他还凭着记忆，将系统扫描过的、冷月描述的工部衙门大致布局画了出来，重点标出了档案库可能的位置和巡逻路线。
冷月则准备了飞爪、迷烟、地图等常规装备，并再次检查了自身的状态。
子时将近，京城陷入沉睡。两人换上夜行衣，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朝着工部衙门的方向潜去。
工部衙门外墙高耸，巡逻的兵丁明显比寻常衙门更多。但对于冷月这样的高手和做了充分准备的二人来说，潜入并非难事。利用避犬粉和吸音棉，他们巧妙地避开了巡逻队和獒犬，按照地图指引，来到了档案库所在的院落。
档案库是一栋独立的二层砖石小楼，门窗紧闭，一把巨大的铜锁挂在门上。
冷月观察片刻，低声道：“门外无暗哨，但门内有呼吸声，至少两人。楼上情况不明。”
花辞树凑近那铜锁，借着微弱星光仔细查看。【痕检之光】微弱运行，锁孔内部结构在他脑海中大致成型。
“是‘七窍同心锁’，《千机要术》里有记载。”花辞树低声道，“锁芯有七道簧片，需用特殊节奏和力度依次拨动才能开启。强行破坏会触发内部警铃。”
他从工具包里拿出那几根自制的万能探针，深吸一口气，将探针小心地探入锁孔。冷月在一旁警惕地守卫着。
花辞树闭上眼睛，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上，依靠系统的辅助和记忆中的图纸，小心翼翼地感受、拨动着锁芯内的簧片。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比他之前制作“闭息簧”要困难百倍。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从锁内部传来。
花辞树心中一喜，正要继续，冷月却猛地拉了他一下！
几乎同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内由远及近！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
花辞树瞬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脚步声在门后停顿了一下，似乎侧耳听了听，没再听到异常，又逐渐远去了。
虚惊一场。
花辞树长长松了口气，再次集中精神。终于，在一连串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后，锁芯内传来一声顺畅的轻响。
锁开了！
冷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入。花辞树紧随其后。
库房内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一楼是成排的巨大书架，堆满了卷宗。两名值守的书吏正靠在角落的椅子上打盹，对两人的潜入毫无察觉。
根据之前的信息，他们需要找的是虞衡清吏司近五年内的“宫内器物核销录”和“物料采买记档”。
两人分头在如山的卷宗中快速而无声地搜寻。时间紧迫，必须在天亮前找到并离开。
忽然，花辞树的目光被书架角落一个蒙尘的木箱吸引。箱子上贴着封条，上面写着“景隆xx年 - 袁”。“景隆”是先帝年号，而“袁”…莫非是袁退思？
他小心地撬开箱子（这次没用锁），里面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旧公文草稿和笔记。他快速翻看着，忽然，一页笔记上的内容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份关于修复某件“观星仪” 的物料申请草稿，申请人是袁退思，下面罗列需要的材料中，赫然包括“蔚蓝星纹石三两颗”！备注写着：此石稀罕，性奇特，光下可见星芒，需以檀香木匣保存，慎防磕碰。
蔚蓝星纹石！光下可见星芒！檀香木匣！这描述的，不正是那兽首上的蓝色石头吗？！而且需要檀香木保存，正好解释了那碎屑上的檀香味！
袁退思果然知情！他甚至经手过这种石头！
花辞树强压激动，继续翻找。又在箱底发现了几张潦草的草图，画的正是各种复杂的齿轮和刻度盘，旁边标注着“璇玑玉衡 - 副册残页”、“校准非易”等字样！
璇玑玉衡！墨衡提过的名字！一种传说中能观测星象、推演天机的古老仪器！
袁退思在秘密研究这个东西？还是奉命修复？
花辞树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个巨大秘密的边缘。他迅速将这些关键草稿塞入怀中。
另一边，冷月也找到了所需的核销录和采买记档。两人不敢耽搁，迅速将一切恢复原状，悄然退出了档案库，重新锁好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工部衙门。
回到旧书坊据点，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两人顾不上疲惫，立刻查看带回来的收获。
核销录中清晰记载：景隆xx年x月x日，核销长乐宫旧物一批，内含损毁铜壶、玉瓶等，其中有“异兽衔环铜饰一件”，备注“石失器损”。经办人：袁退思。
时间、物品特征（异兽衔环）、状态（石失器损），都与李员外那个兽首零件吻合！它果然来自宫中！是长乐宫淘汰的旧物！
而采买记档中，则根本没有“蔚蓝星纹石”的任何记录！这种石头的来源是一个谜！
再加上袁退思那份私人草稿…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这位致仕的工部老郎中——袁退思！
他不仅经手了那个兽首零件，认识那种蓝色石头，更可能在私下研究甚至修复着某种与“璇玑玉衡”相关的禁忌仪器！
他就是连接宫内、失踪匠人、以及那种奇异蓝石的关键人物！
“必须立刻找到袁退思！”花辞树和冷月异口同声地说道。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之时，一名负责在外围监视的衙役急匆匆跑来回报：
“大人！不好了！我们安排在袁退思家附近的兄弟传来消息…袁家…袁家起火了！火势极大！”
又晚了一步？！
花辞树和冷月脸色骤变，立刻冲出房门，望向城西袁宅方向。
只见那个方向的天空，已经被映照成一片不祥的橘红色！
（第四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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