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盖被猛地掀开一角!
浑浊的光线和刺鼻的恶臭瞬间涌入,花辞树和冷月的心脏几乎同时骤停。花辞树能感觉到冷月身体的瞬间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她藏在垃圾下的手定然已握紧了刀柄。
一只不耐烦的眼睛凑近缝隙,朝里面粗略地扫了一眼。
“呕——!”那兵士显然被扑面而来的浓烈馊臭气味熏得够呛,立刻缩回头,干呕了一声,骂骂咧咧道,“妈的!真是倒胃口!除了烂菜叶子就是鱼骨头,鬼才藏在这里面!快盖上盖上!”
“就你事儿多!”另一个声音抱怨着,但还是随手将桶盖“哐当”一声重新盖严实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士兵们的搜查重点转向了其他地方。
垃圾桶内,花辞树和冷月依旧一动不动,直到外面的喧闹声彻底远去,确认小院恢复死寂,两人才如同濒死的鱼一般,猛地从令人窒息的污秽中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生理上的强烈不适交织在一起,花辞树几乎要呕吐出来,但他死死忍住,知道现在远未到安全的时候。
“快走!”冷月的声音因压抑着痛苦和恶心而显得沙哑。她率先支撑着从桶中爬出,不顾浑身淋漓的肮脏污物,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花辞树紧随其后,手中紧紧抓着那个冰冷的星辰盒,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东西。
两人此刻浑身恶臭,狼狈不堪,根本无法再混入宴会人群。冷月当机立断:“不能原路返回,翻西墙出去!”
西苑西墙外是大片民居和巷道,易于躲藏和脱身。但这意味着要横穿小半个此刻已然戒严的西苑!
风险极大,但别无选择。
冷月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草草包扎住手臂仍在渗血的伤口,然后带着花辞树,利用阴影、花木和建筑死角,以最快的速度向西移动。他们避开主要通道,专挑僻静难行的小路。
沿途多次险些与搜查的队伍撞上,全靠冷月超乎常人的听觉和直觉提前规避。花辞树也将《千机要术》中记载的潜行匿踪技巧发挥到极致,脚步轻得如同猫鼬。
有惊无险,他们终于摸到了西苑高大的宫墙之下。此处巡逻刚刚过去,是唯一的空档。
“上去!”冷月低喝一声,也顾不得伤势,深吸一口气,足尖在墙面连点,如同壁虎游墙,借助微小的凹凸之处,几下便翻上了墙头,随即抛下一段之前准备好的绳索。
花辞树抓住绳索,奋力攀爬。冰冷的墙壁摩擦着他被垃圾浸湿的衣服,每一下都无比艰难。当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翻上墙头,冷月立刻收起绳索,两人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墙外是一条黑暗僻静的巷道。落地瞬间,冷月踉跄了一下,手臂的伤口因再次发力而崩裂,鲜血染红了简陋的包扎。
“你的伤!”花辞树急忙扶住她。
“没事,快离开这里!”冷月咬牙坚持。
两人不敢停留,借着夜色的掩护,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尽量避开更夫和巡夜的武侯,朝着旧书坊据点的方向艰难前行。
每多走一步,身上的恶臭就引来野狗的吠叫和黑暗中窥探的目光,但他们已顾不得这许多。
当终于看到旧书坊那扇熟悉的、毫不起眼的后门时,两人几乎虚脱。
虎子听到动静,小心地开门,顿时被两人狼狈不堪、臭气熏天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
“花哥哥!冷姐姐!你们…”
“快关门!”花辞树急促道,和冷月闪身而入。
回到相对安全的据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强烈的疲惫感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
“热水…干净的布…还有金疮药…”花辞树扶着冷月坐下,对虎子吩咐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虎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去准备。
花辞树小心翼翼地为冷月解开被血污浸透的临时包扎。伤口不深,但很长,需要仔细清洗缝合。他看着那翻开的皮肉,心中一阵抽紧。
“我来。”冷月声音平静,接过虎子拿来的药品和热水,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整个过程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花辞树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着,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他默默地将那个始终紧握在手中的星辰盒放在桌上。
处理好伤口,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又将那身散发着恶臭的“伪装”彻底处理掉后,两人才终于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个拼死带出来的盒子。
盒子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暗哑的深灰色,星辰图案雕刻得极其精美,每一颗“星辰”都是一颗可以微微拨动的微小凸起,蕴含着某种奇妙的机括。
“需要正确的星图序列才能打开。”花辞树再次确认。
他拿出袁退思那本金属笔记,反复研读最后那些隐语。
“‘星图指引之地’…‘枢机不对’…‘镜观星落之处’…”
“还有,‘璇玑副册’…”
他的目光在笔记和星辰盒之间来回移动。袁退思精通机关术与星象,他留下的密码,必然与他最关心的事物相关。
“枢机…”花辞树喃喃自语,“北斗七星,枢为天枢,机为天璇…北斗七星?”
他尝试着拨动盒子上的星点,排列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盒子毫无反应。
“不对…”花辞树皱眉沉思,“‘枢机不对’…也许不是指北斗,而是指…位置不对?或者说,正确的星图,并非常见星官?”
他想起阁楼名为“鹿鸣”,《诗经》有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鹿星…似乎与星宿无关。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鹿鸣阁…或许不是关键!关键是‘西苑’!皇帝在西苑观星、祈雨、进行各种仪式…西苑本身在建造时,就可能暗合某种星象!”
他立刻铺开西苑的详细地图(这是他们之前准备时搞到的),目光灼灼地在地图上搜寻。
“如果‘星落’指西北…那么‘星图指引之地’…”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停留在西苑中一处名为“迎晖殿”的建筑上。此殿位于西苑偏东北方向,是皇帝偶尔清晨接见大臣之所。
“迎晖…迎接晨光…东方启明?”花辞树思索着,“但方向不对…”
冷月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沉思,没有打扰。
忽然,花辞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明白了!不是具体的宫殿!是角度!是观测角度!”
他激动地指着星辰盒:“袁退思说‘枢机不对’,指的是他手中的兽首零件(来自东北长乐宫)无法用于西北角的仪器!这意味着,‘窥天镜’的朝向或者其核心的校准,是基于一个特定的观测角度!这个角度,很可能就是指向真正的‘星图指引之地’!”
他再次看向西苑地图,手指从皇城西北角(推测的窥天镜位置)拉出一条直线,这条线穿过西苑,指向…
他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一个点——琼华岛!太液池中的一座人工岛,岛上有高大的白色佛塔!
“琼华岛白塔!它是西苑的制高点,也是京城中一个极其显眼的标志!如果‘窥天镜’需要校准一个远方的固定参照物,没有比白塔更合适的了!”花辞树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星图指引之地’,不是星辰坠落之地,而是仪器观测所指向的‘地面标志’!就是琼华岛白塔!”
那么,盒子上所需的星图密码,很可能就是模拟从西北角“窥天镜”位置观测琼华岛白塔时,其所对应的星空背景!
花辞树立刻凭借系统的辅助和自己的天象知识,在脑海中快速推演模拟。他的手指再次抚上星辰盒,小心翼翼地拨动那些微小的星辰凸起,将它们排列成模拟的“白塔方位星空图”。
当最后一颗“星辰”被拨到预定位置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响动从盒子内部传来!
花辞树和冷月精神一振!
成了!
花辞树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盒盖。
没有机关,没有毒烟。盒内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张折叠得非常整齐的、泛黄的厚纸,材质特殊,触手柔韧。
另一样,则是一块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星光流转的蓝色宝石!与之前见过的“蔚蓝星纹石”相似,但更加纯净,能量感更强!
花辞树首先拿起那张纸,小心地展开。
纸上绘制的并非想象中的“璇玑副册”图谱,而是一幅极其精细的建筑结构图!图的顶端写着几个小字:
【皇城西北隅 冰井台地下秘道全图】
冰井台!皇城西北角一处早已废弃的、用于藏冰的台基!那里竟然是“窥天镜”的真正所在?!袁退思留下的不是技术图谱,而是藏匿地点的地图!
图中详细标注了通往地下深处的秘道入口、机关消息的位置和解法、以及一处名为“窥天密室”的所在!
而在地图的一角,还有一行细小的备注:
【星钥启扉,妄动则殒。】
星钥?花辞树的目光立刻投向盒中那枚小小的、流光溢彩的蓝色宝石。
这就是“星钥”?
冷月拿起那枚蓝色宝石,仔细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奇异能量,沉声道:“看来,这就是开启最后密室的钥匙。没有它,即便找到地方,强行闯入也会触发致命机关。”
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了起来!
袁退思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他将真正的秘密——窥天镜的藏匿地点和进入方法——藏在了西苑鹿鸣阁,并用只有能理解他隐语的人才能打开的星辰盒保护起来。而那枚关键的“星钥”,则与地图放在了一起。
那封神秘来信,指引他们去鹿鸣阁,并非完全的陷阱,而是…一种考验?或者说,那个送信的人,也想借他们之手,拿到里面的东西?
花辞树看着地图和星钥,心情复杂。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于拿到了通往最终谜底的钥匙,但前路的危险,可想而知。冰井台深处,等待他们的,绝不会只有冰冷的机关。
“冰井台…”冷月看着地图,眼神锐利如刀,“那里是宫中守备最疏忽的地方之一,但也正因如此,若藏有秘密,反而更难被发现。”
“我们什么时候去?”花辞树问道,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干。
冷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现在不行。西苑刚出事,皇城内必然风声鹤唳,尤其是西北角这类偏僻之地,短期内守卫肯定会加强。我们需要等待时机。”
她看向花辞树,语气凝重:“而且,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那里的机关,绝非工部档案库可比。你需要时间,彻底吃透这张地图上的每一个机关解法。”
花辞树重重点头,目光再次落回那张精细无比、标注着无数致命陷阱的结构图上。
他知道,下一站,将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而最终的真相,似乎已近在咫尺,又仿佛还隔着一层冰冷的迷雾。
(第四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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