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镇的那一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虽渐渐散去,但水下潜藏的阴影却让人无法安心。
花辞树三人并未在清泉镇过多停留,次日天未亮便悄然离去,更加谨慎地选择了更为偏僻的路径,绕开可能存在的眼线。
越往南行,水汽愈盛。河道纵横,舟楫往来如织,白墙黛瓦的村落点缀在碧水绿野之间,一派典型的江南风光。
与北地的粗犷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种绵软、精致而又略带潮湿暧昧的气息。
数日后,三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苏州城。
尚未进城,便被其宏大规模与繁华景象所震撼。高耸的城墙绵延不绝,城门口车水马龙,商贩云集,各色人等摩肩接踵,喧嚣鼎沸。运河穿城而过,各式画舫、货船、乌篷船挤满了河道,船娘的吴侬软语与船夫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活色生生的市井交响。
与京城庄严的皇权威仪不同,苏州城的繁华带着浓厚的商业和享乐色彩,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奢靡、活络而又深不可测的感觉。
三人随着人流涌入城中,更是目不暇接。街道宽阔整洁,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酒楼、茶肆、当铺、银楼……应有尽有,货物之精美、种类之繁多,令人叹为观止。街上行人衣着光鲜,神态闲适,与北方百姓的质朴形成鲜明对比。
“乖乖,这地方……比京城还热闹!”阿吉瞪大了眼睛,看什么都新奇。
花辞树也深感震撼,但他更多的是一种警惕。如此复杂的环境,龙蛇混杂,正是隐藏秘密和进行各种交易的绝佳场所。那神秘的百花坊坐落于此,绝非偶然。
他们先在城西找了一家不起眼但还算干净的小客栈“归云居”住下。安顿好后,花辞树让阿吉去打听百花坊的具体位置和情况,自己和冷月则在客栈休息,商量下一步行动。
“百花坊名声在外,但绝非轻易可入之地。”冷月分析道,“按照那行商所言,那里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流连之所,必然门槛极高,要么需要引荐,要么需要足够的‘实力’。”她所说的实力,自然是指财富或权势。
花辞树点头赞同。他们三人如今是逃难身份,身无长物,更无显赫背景,想要正大光明地进入百花坊核心区域探听消息,难如登天。
“硬闯肯定不行,那样只会打草惊蛇。”花辞树沉吟道,“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和理由混进去,或者,从外围入手,寻找可能与百花坊内部有联系的人。”
傍晚时分,阿吉回来了,带回了更详细的信息。
“花哥哥,打听清楚了!百花坊在城东南的十里山塘街,占了老大一片地方,临水而建,气派得不得了!外面看着是精致的园林,里面听说更是别有洞天。想进去,光有钱还不行,得有熟客引荐,或者……有能让坊里人看得上眼的‘宝贝’或‘技艺’。”阿吉顿了顿,压低声音,“我还打听到,百花坊明面上是听曲赏舞、饮酒作乐的地方,但暗地里,好像也做消息买卖和奇物交易的勾当,背景深得很,连官府都让其三分。”
宝贝?技艺?消息买卖?奇物交易?
这些关键词让花辞树心中一动。他们身上自然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但“技艺”……自己掌握的机关术,算不算一种能让对方感兴趣的“技艺”?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以匠人的身份接近。”花辞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可以声称自己擅长制作一些奇巧器物,希望能得到百花坊的赏识,或者与坊中的匠人交流。这样或许能找到一个进入的契机。”
冷月思索片刻,道:“此法可行,但需谨慎。百花坊藏龙卧虎,你的机关术若只是些粗浅皮毛,恐怕难以入其法眼,反而惹人怀疑。必须拿出点真东西。”
真东西?花辞树想到了怀中那本墨家册子和《千机要术》。他需要制作一件既精巧实用,又能体现一定技术水平,且适合在这种风月场所展示的机关器物。
接下来的几天,花辞树闭门不出,全身心投入到一件新机关的制作中。他结合《千机要术》的奇思和墨家册子的务实,决定制作一个“自鸣报时莲灯”。其外形是一盏精致的莲花灯,但内藏机括,可以利用沙漏或小型重锤驱动,每隔一个时辰,莲灯便会自动绽放,花心中的一个小巧铜铃发出清脆鸣响,同时灯盏内的烛台(可替换为夜光石)亮起,既风雅又实用。
这需要极高的精度和巧思。花辞树几乎耗尽了手头所有能用的材料,反复调试齿轮大小、发条力度、花瓣开合机构。系统【精密模拟】功能发挥到极致,帮助他规避了无数次可能的失败。冷月和阿吉则负责帮他采购一些必需的细小零件和工具。
五天后,当一盏由木头、黄铜和薄瓷片构成的、栩栩如生的莲灯在花辞树手中完成最后一次调试,随着机括轻响,花瓣缓缓展开,露出中心摇曳的“烛光”和清脆铃音时,连冷月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此物精妙,足以作为敲门砖了。”冷月评价道。
花辞树也松了口气,这盏莲灯凝聚了他目前机关术的最高水准。他将其小心地装入一个特制的木盒中。
次日,花辞树换上一身略显体面的青色长衫(用剩余银钱购置),带着装有莲灯的木盒,独自一人前往十里山塘街的百花坊。冷月和阿吉则在远处暗中接应。
来到百花坊门前,只见朱门高墙,气派非凡,门前站着两名容貌俏丽却眼神清冷的女侍,衣着素雅,不似寻常青楼女子。门前车马皆是华贵,往来之人非富即贵。
花辞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对女侍拱手道:“在下姓花,乃一匠人,偶得一件小玩意儿,自觉精巧,特来献与贵坊,盼能得识者一观。”
其中一名女侍打量了花辞树几眼,见他气度沉稳,不似狂徒,便淡淡道:“坊内奇珍异宝无数,寻常器物难入法眼。阁下有何凭恃?”
花辞树打开木盒,露出那盏莲灯,并未启动机括,只是展示其外观做工。“此灯名为‘自鸣莲灯’,每隔一个时辰,可自绽清音,无需人力。”
那女侍见莲灯做工确实精致,材质虽非极品,但造型别致,又听闻能自鸣,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她接过木盒,道:“请稍候,容我入内通禀。”
花辞树在门外静静等待,心中忐忑。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的展示,更可能是踏入一个巨大谜团的第一步。
苏州城的烟雨,似乎也因此变得凝重起来。
(第六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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