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贤坊小院的工作室内,灯火彻夜未熄。
花辞树将那份真正的“浑天监残卷”铺在特制的长桌上,阿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着下手,两人神情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与之前他们炮制的那份“诱饵”不同,这份真残卷所记载的仪器结构,透着一股古老而蛮荒的气息。皮革图纸上,以暗红色与靛青色颜料绘制的符文与回路,充满了不规则的棱角与尖锐的转折,仿佛并非为了和谐引导能量,而是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去“捕捉”与“束缚”某种狂暴的存在。
“花大哥,你看这里,”阿吉指着仪器核心部位一个类似多重漩涡的结构,声音有些发干,“这……这根本不是稳定的能量汇聚点,这简直像是一个……人为制造的能量风暴眼!任何物质被卷入其中,恐怕都会被撕碎!”
花辞树目光沉凝,指尖虚划过那危险的漩涡结构,感受着图纸本身似乎都残留着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印记。“不止如此。阿吉,你将‘显微镜’对准漩涡边缘这些细小的、如同锯齿般的符文。”
阿吉连忙调整镜筒,仔细观察,片刻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符文……它们在微观层面是活动的?不,不是活动,是它们的结构本身就在不断进行极高频的湮灭与重生?这……这怎么可能?什么样的力量需要如此极端、近乎自毁的符文来约束?”
“这不是约束,这是献祭。”花辞树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以符文本身的不断崩毁为代价,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去强行撕裂或者……打开什么。”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现在明白,为何前朝的‘浑天监’会消失了。他们不是在观测星辰,他们是在试图盗取,或者说,强行撬动星辰之力。而这种方法,无异于玩火自焚。”
“那幕后者找这个……”阿吉感到一阵寒意。
“他恐怕是想走一条更危险的路。”花辞树目光锐利,“结合周明远发现的‘隐曜牵引’现象,以及工部‘山石局’调拨的那些特殊石料……我怀疑,幕后者不仅仅是想复制这浑天仪,他可能是想以这古老而危险的仪器为基础,结合‘星陨’矿石,在祭天大典上,真正地……‘捕捉’一颗星辰的力量,或者至少是它的投影。”
这个推断太过骇人,阿吉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
“那我们……还要补全它吗?”阿吉咽了口唾沫。
“补,但要按我们的方式补。”花辞树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这份残卷缺失的关键部分,正好是能量风暴眼与外部结构的缓冲与控制系统。我们可以‘补全’它,但要在其中埋下几个致命的‘后门’。一旦仪器启动,这些后门可以让我们在关键时刻,将能量导向逆转,或者……让这个风暴眼提前失控。”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既要展现出足以取信于石泉先生的“补全”能力,又要在其核心埋下陷阱,其难度远超寻常。
就在花辞树与阿吉开始着手这危险工作时,云破月那边也有了决定性的进展。
通过那位老书吏提供的账册,以及铁无私动用都察院力量进行的暗中核查,他们确认了“黯辰石”与“引星砂”这两种特殊石料,在近两年内,有数批被以“修缮皇陵”的名义调拨,但最终并未运抵皇陵工区,而是在北郊一处名为“乱石坡”的地方失去了踪迹。
“乱石坡”名义上属于皇陵禁区的外围缓冲地带,地势复杂,人烟罕至,正是隐藏秘密的绝佳地点。
云破月当机立断,决定亲自前往查探。他并未告知太多人,只秘密联系了冷月,让她在外围策应。
是夜,月黑风高。云破月一身夜行衣,如同融入夜色的大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北郊皇陵禁区。凭借着高超的轻功和对气机的敏锐感知,他避开了几处明哨暗卡,逐渐接近了“乱石坡”区域。
越是靠近,他越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空气中的能量变得粘稠而紊乱,带着一种非自然的阴冷。脚下的土地,偶尔能踩到一些散落的、颜色暗沉的石块,与账册中描述的“黯辰石”颇为相似。
当他穿过一片茂密的枯木林,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片相对平坦的坡地中央,赫然矗立着数座临时搭建、却结构奇特的石质建筑。它们并非传统的房屋,更像是……祭坛的基座,或者是某种庞大仪器的底座。一些工匠模样的人正在微弱的气死风灯光下忙碌,搬运着各种奇特的材料和构件。更远处,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裸露在地表,仿佛直通地底,从中隐隐散发出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而最让云破月心头巨震的是,他在那些忙碌的工匠中,看到了几个穿着幽冥宗服饰的身影!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那独特的阴冷气息,瞒不过他的感知。
“造化阁”与幽冥宗,果然在这里勾结!
他屏住呼吸,仔细观察,试图找到关押墨渊或花承风夫妇的蛛丝马迹。然而,此地守卫极其森严,暗处隐藏着数道不弱的气息,他不敢贸然深入。
就在他准备悄然退去,将情报带回时,异变陡生!
一道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哨音,突然从营地中央响起!
“有外人闯入!启动‘迷锁’!”一个阴沉的声音喝道。
瞬间,以那几座石质建筑为中心,一道道暗紫色的光华从地面刻画的纹路中亮起,迅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个乱石坡笼罩其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强大的束缚力和精神干扰力场弥漫开来!
云破月只觉得身形一滞,内力运转都变得晦涩了几分!
“不好!”他心知已被发现,毫不犹豫,身形暴起,化作一道青烟,向着来路急退!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暗处扑出,刀光剑气纵横,直取云破月要害!其中一人,气息阴冷磅礴,赫然是幽冥宗的巳蛇长老!
“云破月!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巳蛇长老发出嘶哑的冷笑,手中蛇形剑如同毒蛇出洞,带着腥风刺来!
云破月眼神一冷,长剑出鞘,剑光如月华倾泻,叮叮当当瞬间与数名高手过了十数招。他剑法超绝,虽受阵法影响,依旧凌厉无匹,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但他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对方高手众多,且阵法诡异。他虚晃一剑,逼退左侧一人,身形强行扭转,向着光网较为薄弱的侧翼冲去!
“想走?晚了!”巳蛇长老狞笑,与其他几人紧追不舍。
就在云破月即将撞上那暗紫色光网的刹那,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之上!长剑骤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剑光大盛,如同彗星袭月,狠狠斩在光网之上!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光网被这凝聚了云破月精血与毕生功力的一剑,强行撕开了一道短暂的缺口!
云破月身形如电,瞬间从缺口穿出!但身后,巳蛇长老的蛇形剑也已追至,在他左肩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云破月闷哼一声,却毫不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与复杂地形之中。
巳蛇长老追之不及,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和逐渐弥合的光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立刻禀报石泉先生!云破月发现了此地!计划必须提前!”
乱石坡的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打破了京城的暗流,将斗争推向了更激烈的层面。而此刻,花辞树手中的那份浑天残卷,其重要性陡然倍增。
(第三百一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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