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浴的热气仿佛还氤氲在肌肤之上,带着桂花香皂的清雅余韵。
寝殿内宫灯已熄了大半,只留墙角一盏,晕开一团昏黄柔和的光晕。
燕丹和嬴政并排躺在宽大的王榻上,锦被柔软,却似乎隔不开某种悄然流动的、不同于往日的心绪。
嬴政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身体是暖的,甚至有些发烫,但心底某个角落,却仿佛又感受到了白天那种熟悉的、空洞的寒意。
沐浴时短暂的宁静与满足,在躺回这张床榻后,迅速被更深的思绪淹没。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那个清晨——他指尖触碰到的、燕丹下颌上那层细密扎人的青黑色。
那个象征着成熟、成长,却也预示着分离与改变的印记。
一股强烈的、近乎尖锐的焦躁感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痛恨起一件事,不是恨吕不韦权倾朝野,不是恨自己不能明日就加冠亲政,而是恨那看似微不足道的——三岁年纪差。
为什么燕丹偏偏要比他大三岁?
这三年,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与燕丹之间。
这意味着燕丹将比他更早完成加冠礼,更早被世人视为真正的成年男子。
更意味着,燕丹会比他更早地面临“成家立业”的社会期望。
那些宗室元老、甚至可能包括母后,都会开始操心安秦君的婚事,为他物色合适的夫人。
一想到那个画面,嬴政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勒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个自从发现燕丹长出胡子后,就在心底悄然裂开的破洞,又开始呼呼地漏风,冰冷刺骨的风吹得他四肢百骸都一片冰凉,连刚刚沐浴带来的暖意都被驱散殆尽。
他忽然猛地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向燕丹。
黑暗中,他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勾勒出燕丹安静睡颜的轮廓。
一种强烈的、想要确认什么的冲动,驱使着他开了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和低沉:“燕丹。”
“嗯?”燕丹似乎也没睡着,声音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大王还没睡?可是有何不适?”他还以为嬴政是沐浴后着了凉。
嬴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黑暗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执拗的探究:“你……可有心仪之人?”
“啊?”燕丹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彻底清醒了几分。
他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嬴政认真的眼神,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祖宗,大半夜不睡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青春期少年开始思春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穿越之前,他是个孤儿,学的还是冷门的考古历史专业,天天跟故纸堆和出土器物打交道,囊中羞涩,自觉给不了别人未来,秉承着“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的念头,确实没正经谈过恋爱。
穿越之后,先是挣扎求生,后来年纪也小,整天想着怎么抱紧嬴政大腿改变命运,再后来成了彻侯,看似前途光明,金光闪闪,但似乎…还真没遇到哪个女子让他有那种所谓“一眼万年、非卿不可”的感觉。
那些贵族女子,美则美矣,却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
于是,燕丹诚实地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回大王,臣如今尚未有心仪之人。”
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听到“尚未有”三个字,嬴政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浮木,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但紧接着,燕丹又补充了一句:“这种事,大概……还是要看缘分和感觉吧?强求不来的。”
“感觉?”嬴政追问,像个好奇宝宝,“何种感觉?”
燕丹被问住了,这玩意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他挠了挠头,努力组织语言:“就是…看见她的时候,心里会觉得不一样,会想靠近,想对她好,看见她开心自己也会开心…大概就是这样吧?臣也说不太清楚。”
他说的其实是大众意义上的好感,但听在嬴政耳中,却自动代入了某些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想象。
嬴政沉默了片刻,忽然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语气说道:“若你日后有了心仪之人,定要……第一个告诉寡人。”
燕丹失笑,觉得嬴政这孩子气的占有欲又上来了,大概是怕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就忽略了他这个“弟弟”。
他带着点儿哄小孩儿的味道,爽快地答应:“好,臣答应大王,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一定第一个禀报大王,请大王替臣把关,如何?”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安抚。
然而,嬴政听到他这熟练的、仿佛在哄不懂事孩童般的语气,心里非但没有被安抚,反而更闷了。
燕丹根本不明白他真正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而嬴政自己心里想的却是:等你真把那个“有感觉”的人带到寡人面前,寡人自有千百种理由让你们分开。最好……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他看着燕丹在黑暗中模糊的、带着笑意的脸庞,一种无力感和年龄差距带来的憋闷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某种宣告般的意味,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说道:
“寡人也不小了。过了这个冬天,便是十六岁了,莫要总将寡人当作孩童。”
是啊,他已经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已是即将束发、步入青年的年纪。
他正在拼命地长大,拼命地想要追赶上那三年的差距。
燕丹闻言,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嬴政似乎不是在单纯地闹别扭。
他借着微光,仔细看了看嬴政的侧脸轮廓,确实比一年前更加分明,褪去了不少稚气,增添了几分少年的锐利和隐约的压迫感。
时间过得真快啊……
燕丹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随即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也认真了些:“是臣失言了。大王日渐沉稳,英气勃发,确已非孩童。”
听到燕丹语气中的变化,嬴政心里那点闷气才稍稍消散了些许。
他重新平躺下来,拉高被子,闷闷地说了句:“睡吧。”
殿内重新陷入寂静。
但两颗心的距离,却似乎因为这场关于“年纪”和“未来”的夜谈,悄然拉近了一些,又似乎…隔开了一道更深的、名为“时间”的鸿沟。
嬴政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身边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中默默计算着:这个冬天过去,就是十六岁。距离加冠亲政,还有四年。距离燕丹可能“成家”的那一天,还有多久?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他必须更快地长大,更快地掌握权力。
只有这样,或许才能留住他想留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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