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内,备战的气氛似乎日益浓厚。
粮草开始调集,边境军报往来频繁,嬴政每日召见吕不韦商议“伐赵救燕”事宜时,言辞间也充满了锐意进取的决断。
吕不韦在君王面前,始终保持着恭敬附和的姿态,对嬴政的每一个战略构想都表示赞同,并提出看似周详的后勤保障方案。
这一切,都让燕丹和暂居驿馆的鞠武感到安心,认为大事可期。
然而,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一股暗流早已汹涌而动。
吕不韦回到丞相府后,真正的布局才悄然展开。
他并未签署任何调兵遣将的命令,而是秘密派遣了两名使者,持节出使赵国。
正使人选,出乎所有人意料,竟是年仅十二岁的神童甘罗,而能言善辩、经验丰富的姚贾,反而屈居副使。
这一安排,本身就充满了深意——一个孩童作为正使,既是奇招,也留下了充分的转圜余地。
姚贾与甘罗一行人轻车简从,悄然离开咸阳,日夜兼程,很快便抵达了赵国都城邯郸。
面对秦国使团的到来,尤其是正使竟是一个总角孩童,赵国君臣在惊愕之余,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赵王偃本身并非雄主,优柔寡断,国事多倚仗丞相郭开。
郭开此人,贪财好利,善于揣摩上意,更精通于权衡利弊。
在接待了秦使,听明了来意,表面上是就边境摩擦进行“磋商”,实则暗示秦国对燕国的“关切”后,郭开心中已然明了。
他私下对赵王偃分析道:“大王,秦国派一稚子为使,其意叵测。表面言及燕事,实则恐有兴兵问罪之心。然我赵国经长平之创,元气未复,实不宜与强秦再启战端。”
赵王偃面露忧色:“如之奈何?难道真要应燕国之请,与秦国对抗?”
郭开阴险一笑:“大王何必与秦国硬碰硬?秦国所欲,无非是利益。我赵国地大物博,区区几座边城,予他便是!只要秦国应允,在我赵国对燕用兵之时,袖手旁观,不加干预。”
“届时,我赵国从燕国身上夺取的,何止五城、十城?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乃上策也!”
赵王偃被说动了。
用几座本就与秦国接壤、防守压力巨大的边城,换取秦国默许赵国吞并燕国富饶土地的机会,这买卖,听起来确实划算。
至于燕国的死活?
在战国纷争中,弱肉强食本是常态。
于是,在接下来的正式谈判中,赵王偃在郭开的怂恿下,提出了条件:赵国愿意割让临近秦国的五座城池,以示友好,但要求秦国保证,在赵国接下来对燕国采取“必要行动”时,保持中立,不得出兵援助燕国。
姚贾作为副使,听到这个条件,心中一惊。
这完全偏离了最初“联燕伐赵”的设想,变成了牺牲燕国,与赵国做交易!
他正想开口周旋,或至少派人快马回咸阳请示吕不韦,身旁的甘罗却已经脆生生地开口了:“赵王陛下诚意可嘉!割让五城,足见赵国愿与秦国修好之决心。至于燕国之事……”
甘罗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天真无邪却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燕国僻处北疆,其国事自有其理,我大秦身为大国,自当秉持公道,不偏不倚。只要赵国行事合乎道义,我大秦自然不会无故干涉他国内政。”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明确承诺“不出兵”,却巧妙地暗示了“不干涉”,几乎等同于默许!
姚贾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想阻止已来不及。
谈判结束后,他私下找到甘罗,忧心忡忡地问:“甘小使者,此事关系重大,未得丞相与大王明示,你怎可擅自答应?若将来有变,如何交代?”
甘罗却浑不在意,一边把玩着赵王赏赐的玉珏,一边老气横秋地说:“姚先生多虑了。我辈使臣,临机决断乃是本分。不费一兵一卒,为秦国赚得五座城池,此乃大功一件!至于燕国……”
“其存亡与我大秦何干?些许细节,丞相与大王英明,岂会因小失大,责怪于我?”
姚贾看着眼前这个心思深沉、胆大包天的孩童,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却又不得不承认,甘罗此举,从纯粹的利益角度出发,确实为秦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且避免了战争风险,完全符合吕不韦“稳中求进”的执政风格。
协议就此达成。
赵国君臣自以为得计,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对燕国的军事行动;而甘罗和姚贾,则带着割让城池的盟书和地图,志得意满地踏上了归程。
就在赵国邯郸上演着这场决定燕国命运的交易时,远在咸阳的安秦君府,却是一片庄重而温馨的景象。
这一天,是燕丹的二十岁生辰,也是他行加冠礼的日子。
府邸内外打扫得焕然一新,虽未大肆张扬,但也布置得十分郑重。
正厅之中,香案设立,陈列着醴酒、脯醢等祭品。
燕丹沐浴更衣,身着玄端礼服,神色肃穆。
嬴政作为秦国君主,不便亲自为臣子加冠,但他也微服前来,坐在偏席观礼,以示重视。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燕丹身上,幽深难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持冠礼的,正是白发苍苍的鞠武。
他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庄重的深衣,神情激动而又带着无限的感慨。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过去教导的孩子,如今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即将完成人生最重要的仪式之一,心中百感交集。
仪式依古礼进行。
筮日、筮宾后,便是最重要的“三加”。
鞠武颤巍巍地取过缁布冠,为燕丹戴上,象征其从此可治人、可参与祭祀;再加皮弁,象征可执干戈以卫社稷;最后加爵弁,象征可参与宗庙祭祀,正式成为家族。
尽管燕丹已自绝于燕国宗庙,但鞠武此举,意在为其重新确立一个“师门”意义上的归属。
每一次加冠,鞠武都会念诵一段祝辞,声音苍老却充满力量。
燕丹依礼应答,举止从容,心中却也是波澜起伏。
他穿越至此,历经生死,周旋于权力漩涡,此刻在这古朴的仪式中,竟也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归属感和责任感。
三加之后,便是取字。
鞠武凝视着燕丹,眼中满是慈爱与期盼,缓缓开口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字曰……盈之。”
盈之?
燕丹微微一怔。
盈,有满、圆满之意。
鞠武解释道:“月满则盈,水满则溢。盈之,乃取圆满丰盈之象。老朽惟愿汝此生,行事圆满,少经波折;心境丰盈,常怀喜乐。莫要再如往日那般,孤绝激烈……望你谨记。”
这番话,语重心长,充满了师长对弟子最朴素的祝愿,也暗含着对燕丹过去“削发断亲”那种决绝行为的怜惜与劝慰。
燕丹心中感动,深深一揖:“丹……盈之,谨遵老师教诲,必不敢忘。”
“盈之……盈之……”坐在偏席的嬴政,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冠礼成,宾主尽欢。
府中设下简单的宴席,款待前来观礼的寥寥数人。
气氛温馨而祥和,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争与算计。
然而,燕丹和鞠武都不知道,就在这象征“圆满”的冠礼完成之时,一场注定无法“圆满”的灾难,已经随着甘罗签订的那一纸盟书,悄然逼近了遥远的、毫无防备的燕国。
命运的讽刺,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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