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时隔月余,燕丹再次身着朝服,踏着晨曦,步入咸阳宫章台殿。
虽然昨夜已从嬴政口中听闻了朝堂之上的剑拔弩张,但当亲身立于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亲眼目睹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时,燕丹仍被深深震撼了。
今日廷议的焦点,依旧是郑国渠工程款项的后续拨付与劳役征发。
以丞相吕不韦为首的文官体系,坚持按原定计划,从国库调拨钱粮,并由各郡县按比例摊派劳役,以确保这一关乎秦国命脉的超级工程能如期推进。
吕不韦端坐席上,面色沉静,语速平缓,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将反对意见一一驳斥,尽显权相威仪。
而另一边,以阳泉君芈辰、昌平君芈启、昌文君芈阳为首的楚系宗亲,则联合部分对吕不韦专权不满的官员,据理力争。
他们或指责工程耗资过于巨大,已影响边军粮饷;或质疑征发民夫过多,恐伤农时,激起民怨;更有甚者,暗指吕不韦借工程之名,中饱私囊,安插亲信。
双方唇枪舌剑,引证古今,言辞犀利处,几乎是指着鼻子互相攻讦。
偌大的殿堂,被这激烈的争吵声充斥,穹顶的藻井仿佛都要被这汹涌的声浪掀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不少中立官员噤若寒蝉,低眉垂目,生怕被卷入这漩涡之中。
端坐于丹陛之上的嬴政,面色平静无波,手指偶尔轻轻敲击着王座扶手,目光深邃,在争吵双方之间缓缓扫过,如同冷静的猎手,观察着场中的每一丝变化,不置一词,任由风暴发酵。
燕丹站在武将班列中,感受着这凝滞而紧张的气氛,心中暗暗咂舌。
“好家伙……这阵仗,比嬴政描述的夸张多了!简直像是进了菜市场!”他偷偷抬眼瞥了瞥高处的嬴政,见他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心下稍安,却也忍不住感慨:“这小祖宗,如今倒是沉得住气。”
一场朝会,就在这近乎白热化的争吵中落下帷幕。
最终,嬴政并未明确表态支持哪一方,只是以“此事容后再议”暂时搁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楚系此番联手发难,已然成功给吕不韦添了不少堵。
哪怕楚系曾因犯错被打压,但其实力仍不容小觑。
散朝后,燕丹随着人流走出大殿,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
他快走几步,赶上走在前面的嬴政。
“大王,”燕丹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儿心有余悸的吐槽意味,“亲眼所见,跟听你转述,这差别也太大了!刚才那架势,我真担心他们会不顾体面,直接在殿上动起手来!”
嬴政闻言,脚步未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动手?他们还没那个胆子。不过是仗着人多,吠得响些罢了。寡人倒要看看,他们能吠到几时。”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自信。
燕丹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担忧也烟消云散,笑着摇了摇头:“大王圣明。是臣杞人忧天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低声交谈了几句关于铁甲军筹备的琐事,气氛轻松。
行至岔路口,燕丹停下脚步,躬身道:“大王,臣今日打算去拜访一下阳泉君。”
嬴政点点头,目光了然:“去吧。寡人等你回来用晚膳。”
“诺。”
与嬴政分开后,燕丹回到安秦君府,略作休整,便命人备好车马,带上几样精心准备的礼物——有新制的上等茶叶,有工坊最新出品的几件小巧精致的铁器玩物,还有一套他亲自整理抄录的,关于水利农桑的杂家心得,乘车前往阳泉君府邸。
阳泉君芈辰的府邸位于咸阳城东,虽不及丞相府恢弘,却也占地广阔,亭台楼阁,透着一种历经沉淀的世家气度。
门房听闻是安秦君燕丹来访,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传。
不过片刻,中门大开,只见一位身着紫色深衣、须发灰白、面容清癯却目光炯炯的老者,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亲自迎了出来。
正是阳泉君芈辰。
而在芈辰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人面容儒雅,目光沉静,是昌平君芈启;另一人身材魁梧,眉宇间带着武将的英气,是昌文君芈阳。
他二人显然正在府中与芈辰议事,闻讯一同出来,脸上都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客套。
“不知安秦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芈辰快步上前,拱手为礼,语气热情而不失分寸。
他虽年长,爵位亦高,但燕丹毕竟是先秦王亲封的彻侯,地位尊崇,亲自出迎,方才显其重视。
昌平君与昌文君也随后上前见礼,口称“安秦君”,态度看似恭敬,眼神中却难免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疏离与轻视。
这也实属正常。
在昌平君、昌文君这等传统贵族出身的宗室重臣眼中,燕丹这个“安秦君”,来历实在有些“不正”。
虽贵为彻侯,却不思经世治国之道,整日与工匠为伍,沉迷于香皂、玻璃、铁器这些“奇技淫巧”,在朝堂之上,面对吕不韦时,也多是唯唯诺诺,毫无风骨可言,全然愧对先庄襄王赐予的彻侯尊位。
如今大王欲亲政,还不是要依靠他们这些根正苗红的楚系宗亲?
这燕丹,不过是仗着与大王年少相识的情分,混个宠臣的名头罢了。
这些心思,他们自然不会表露出来,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燕丹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也不以为意,笑容温和地还礼:“阳泉君、昌平君、昌文君太客气了!是丹冒昧来访,打扰诸位商议正事了。”
芈辰哈哈一笑,侧身相让:“安秦君说的哪里话!快请入内奉茶!”
一行人步入正厅,分宾主落座。
侍女奉上香茗。
芈辰看着燕丹,目光中带着真诚的感慨:“一别五载,安秦君风采更胜往昔!老夫在蜀地之时,亦常听闻安秦君献上诸多利国利民之物,深受大王信重,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这话倒不全是客套。
当年他失势被贬,离开咸阳之时,门庭冷落,昔日巴结之人避之不及。
唯有眼前这位年轻的安秦君,不仅亲至城外长亭,送上盘缠,赠言“盼与君再见,珍重待时”。
那份雪中送炭的情谊,以及话语中蕴含的期许与力量,让他在这五年谪居的灰暗岁月里,时常感念。
比起自家子侄那时或无奈或疏远的态度,燕丹这个“外人”的举动,更显珍贵。
也正是这份经历,让芈辰比旁人更能看清,这位看似不务正业的安秦君,其眼界与胸襟,绝非寻常之辈可比。
他那些“奇技淫巧”,哪一样不是惠及深远?与大王的关系,又岂是简单的“宠幸”二字可以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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