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如雪片,汉口云记的账房内,滴答作响的电码声彻夜未歇。
每一封电文都承载着滚烫的敬畏与急切,它们来自汉口、九江、芜湖,乃至沿江十二埠的所有大茶商。
内容惊人地一致:联名上书,恳请谢云亭牵头成立“长江茶盟”,并恭请他出任总执事,以“信义钟”之威,重塑长江茶道秩序。
消息传回屯溪谢家祠堂,祠堂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各路茶商的代表们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望着上首的谢云亭,期待着他登高一呼。
一旁的范先生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亲手撰写的盟约草章,声音朗朗:“云亭,诸位同仁抬爱,乃是时势所趋。我连夜草拟此《茶盟约章》,以为抛砖引玉。窃以为,新秩序之关键在于制衡。我提议‘三权分立’:其一,标准制定权。由我等学界与各家大茶师组成盲评会,专司评定茶叶等级,杜绝以次充好。其二,运输监管权。归于云记护航队,并广纳沿江义士,确保航路平安。其三,利润分配权。当设茶农代表会,议定收购底价,让种茶人有饭吃,有尊严!”
此言一出,满堂喝彩。
这构想既公允又超前,几乎解决了所有人的痛点。
商贾们纷纷起身,对着谢云亭一揖到底:“我等愿奉谢先生为盟主,唯先生马首是瞻!”
谢云亭始终沉默地听着,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站起,环视众人,祠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诸位的好意,谢某心领。”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我不能做这个盟主。”
众人哗然。
“盟主,是人,是名号,”谢云亭的目光扫过祠堂里供奉的牌位,“人会死,名号会被推翻。杜沧海要做江上的王,所以他败了。云记要立的,不是一个王,而是一个规矩。一个哪怕谢某人死了,也能自己走下去的规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调陡然激昂:“所以,我不做盟主。我只做第一个买票人!”
说罢,他转身对阿篾喝道:“取钱来!”
阿篾早有准备,捧上一个沉甸甸的木匣。
谢云亭当众打开,抓出三大锭雪亮的银元,重重拍在桌上,银锭与桌面碰撞发出“哐”的一声闷响,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三百银元,买十张‘信字号’头等船票!”他扬声道,随即取过一张刚刚印好的船票,饱蘸浓墨,在票面背面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更添上一行字:
“此行生死与共,若失一饼,谢某偿园。”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偿园”二字,意味着他将用整个云记的基业——那片凝聚了他所有心血的茶园,来为这区区十张船票作保!
这已不是生意,而是赌上了身家性命的契约!
未等众人从震撼中回过神,谢云亭又道:“阿篾,开锁!”
阿篾领命,呈上十个巴掌大的黄铜匣子。
他取其一,向众人展示。
那是一把构造精巧的“信印锁”,锁孔处并非钥匙孔,而是一个凹槽。
“此锁,内嵌特制火漆芯。封舱之时,以诸位掌柜的私印压入,火漆受热熔化,冷却成印。”阿篾解释道,“此印独一无二,若想开锁,唯有毁印。且火漆芯中混有‘亡者印记’,那是在江工祠前祭奠过的香灰。一旦接触过三江会用以作伪的松脂熏香,或是任何不洁之物,火漆便会由红变黑。谁动了手脚,一看便知。”
这近乎神鬼之说的手段,让在场的老江湖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金花婶挤上前来,一把抢过一张船票,她不识字,只觉得这票子比寻常纸张厚实,上面还有细密的针脚。
她用粗糙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忽然,她抬起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竟蓄满了泪水。
她将票翻过来,指着背面一行用金线绣成的蝇头小字,声音哽咽:“先生……这上面绣的是啥?”
范先生凑近一看,神情一肃,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吾以性命护此茶,不负千山信义托。”
那是云记护航队的誓言。
金花婶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紧紧攥着那张船票,像是攥住了自己被承认的价值,喃喃道:“原来……原来我们划的每一桨,都算数……”
就在此时,祠堂外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梅岭十三村的老村正“老烟锅”,带着三百多名精壮的茶农,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他们身后,是一担担用新笋壳包裹的春茶,嫩芽的清香驱散了祠堂内凝重的空气。
老烟锅走到谢云亭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一张船票,恭恭敬敬地贴在自己满是皱纹的额头上,对着谢云亭和那三百担新茶,纳头便拜。
“谢先生,”他抬起头,老泪纵横,“这票……不是纸,是咱山里人一年的活路,是俺们的命根子!”
三日后,“信字号”船票正式启用。
长江之上,秩序井然,悬挂着“信”字旗的船队往来如梭,再无匪患骚扰。
云记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深夜,谢云亭独坐书房,处理着雪片般飞来的订单。
一切都步入了正轨,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
阿篾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密报放在桌上。
“亭哥,南线那边传来的消息。”
谢云亭展开字条,上面是水鬼陈的笔迹,内容简单至极,记录着一处位于浅滩的藏茶点的日常巡查。
一切指标正常:水位、湿度、守卫轮换……皆无异状。
然而,在报告的末尾,水鬼陈用笔尖轻轻划下了一行极不起眼的附注。
“昨夜巡滩,滩涂之上,未见一只夜鹭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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