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凹陷处,藤蔓为帘,将渐亮的晨光滤成破碎的金斑。短暂的休憩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但至少给了三人喘息之机,理清混乱的思绪。
林清墨再次为谢知玄诊脉,确认“缠丝萝”的毒素已被暂时封住,不会继续恶化,但那份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对方能以血为引,行此追踪邪术,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恐怕……与那吹笛的秘教之人脱不了干系。我们此刻,如同在黑暗中举着火把,行踪几乎透明。”
云曦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为谢知玄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动作利落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柔。她的目光扫过谢知玄苍白的脸,最终落在林清墨身上,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躲不过,那便不躲了。林太医,你既知此术,可知破解之法?或者,能否反其道而行之?”
谢知玄靠坐在岩壁上,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隐痛和体内的空虚,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忽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略显低哑,却清晰无比:“他们以血为媒,追踪的是‘我’。若‘我’不再是我,或者,‘我’同时出现在多个地方呢?”
云曦与林清墨同时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我们需要制造混乱,制造多个‘我’的踪迹。林太医,你之前提及能短暂改变气息的药物,若再辅以血液……”
林清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眼中绽放出异彩:“妙计!我确实有一种药散,服下后可令周身气息在数个时辰内变得晦涩混乱,与常人迥异。若再以少量牲畜之血,混合谢公子你的一两滴血液,辅以药性激发,散布于不同路径……或可混淆那追踪之术的感知!”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三人之间迅速成型。
计划既定,立刻行动。一名暗卫冒险潜出,不多时,竟拎回一只被箭矢射杀的野兔。林清墨取出药散,先让谢知玄服下,随即小心翼翼地取了他一滴血,混入研碎的药粉和野兔的血液中,加以特殊手法调制,分成数份。
“此药气一旦散开,效果可持续两三个时辰,足以扰乱追踪。”林清墨将几份混合了药血的布条交给仅存的那名暗卫,“劳烦兄弟,以此布条擦拭沿途树木、石块,分三个不同方向,尽可能远地制造痕迹,最后将此物置于一处显眼之地。”他又递过一个稍大的布包,里面是更具刺激性的药粉。
暗卫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没入林中。
与此同时,云曦与林清墨也开始为谢知玄进行简单的易容。用药泥略微改变面部轮廓,用炭灰加深眉骨阴影,再换上一件从暗卫那里得来的、沾染了泥土和汗渍的粗布外衫。片刻之后,谢知玄虽不至于面目全非,但气质已大为改变,从一个清隽公子变成了一个面色蜡黄、带着病容的寻常路人。
云曦自己也卸去了残存的钗环,将长发完全打散,用布条束成男子发髻,脸上同样做了遮掩,与谢知玄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落难的兄弟。
“我们也需尽快离开。”云曦看向东南方向,“灰隼他们引开了大部分追兵,但难保对方没有后手。我们必须趁药效和制造的混乱起作用时,尽快抵达下一个安全点。”
那处安全点,是云曦记忆中,属于已故母后一族、连当今陛下都未必清楚的一处隐秘田庄,位于京城东北方向,与他们现在所在的西郊截然相反。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沿着精心挑选的、最难追踪的路线开始转移。谢知玄服用了固本培元的药物,勉强支撑,由云曦时而搀扶。林清墨则负责沿途清除他们留下的细微痕迹。
起初,依旧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搜索声,甚至有一次,一队黑衣人的呼喝声就在百丈之外响起,三人立刻潜伏在灌木丛中,屏息凝神,直到那队人马朝着暗卫布置的一个错误方向追去,才松了口气。
林清墨的药散和血引果然起了作用。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们能感觉到,追兵的搜索明显变得混乱和迟疑。有时几股搜索队伍甚至会撞在一起,为方向争执不休。那以血为引的邪术,似乎真的被多个混乱的“信号源”所干扰。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即将摆脱追兵,接近那片相对安全的区域时,前方一处必经的山谷隘口,却赫然出现了新的身影!
不是黑衣劲装的杀手,也不是官府衙役,而是几名作普通商旅打扮的汉子,看似在歇脚,但他们的站位却隐隐封住了去路,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虽然稀少得可怜的行人。其中一人,腰间悬挂着一枚不起眼的木牌,上面似乎刻着扭曲的符文。
是那些“影卫”的人!他们竟然也封锁了这片区域?还是说,他们与伏击的军方势力,本就是一伙?
云曦心中一惊,立刻拉住谢知玄,示意林清墨隐蔽在路旁的乱石之后。
“怎么办?绕路吗?”林清墨低声道,面露忧色。绕路意味着更多不可预知的危险和耗时,谢知玄的状态恐怕支撑不住。
云曦仔细观察着那几名“商旅”,他们看似松散,实则戒备森严,很难强行突破。她目光扫过山谷一侧陡峭的坡地,那里植被稀疏,乱石嶙峋……
就在她权衡之际,谢知玄轻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指向山谷另一侧。只见那边缓缓行来一辆运载着干草的牛车,车夫是个戴着破斗笠的老农,正慢悠悠地打着瞌睡,牛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走向那处隘口。
一个念头瞬间在云曦脑中闪过。
牛车慢悠悠地靠近隘口,那几名“商旅”立刻上前盘查,用刀鞘胡乱戳刺着干草堆。老农被惊醒,吓得连连作揖,说着乡音浓重的土话。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牛车吸引的刹那,云曦、谢知玄和林清墨如同三道轻烟,利用乱石和牛车车身的遮挡,以极快的速度,紧贴着陡峭的谷壁,从几名“影卫”视线的死角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他们的动作轻灵而迅捷,甚至没有惊动拉车的老牛。
直到穿过隘口,重新没入另一侧的林地,三人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回头望去,那辆牛车已被放行,吱呀呀地继续前行,而那几个“影卫”依旧守在原地,浑然不知目标已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
“好险……”林清墨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谢知玄也因方才的急速奔行而微微喘息,额上见汗,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如释重负。他看向云曦,若非她当机立断,把握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云曦扶住他,低声道:“快了,再坚持一下。”她的目光望向前方,穿过层叠的林木,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座隐藏在平凡村落中的田庄轮廓。
这一次,他们成功利用了对方的追踪之术,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不仅暂时摆脱了追兵,更验证了对手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军方势力和“影卫”之间,似乎存在着信息差或协调不力。
但这短暂的胜利,并未让云曦感到轻松。京城的阴影如同巨大的旋涡,正在不断扩张其引力范围。他们这只被迫潜入深渊的“潜龙”,仅仅是在这漩涡的边缘挣扎求生,真正的风暴核心,还远未触及。
而此刻,虚弱却目光坚定的谢知玄,在她心中的分量,似乎又重了几分。他的智慧,已然成为这支小小队伍在绝境中不可或缺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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