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关在一种外松内紧的诡异平静中,度过了三日。云曦凭借过人的意志力和林清墨的精心调理,高热终于退去,伤势虽然依旧沉重,但已能勉强下床行走。只是下颌处留下了一道浅淡却无法忽视的疤痕,如同雪地上的一道裂痕,为她清冷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肃杀。
她拒绝继续卧床静养,坚持每日听取赫连铮的军情汇报,处理必要的军务。只是那苍白的面色和偶尔因牵动伤口而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的虚弱。关内关于长公主殿下“偶感风寒”的说法,在有心人眼中,恐怕早已漏洞百出。
谢知玄的情况则更加令人揪心。那枚古朴玉佩带来的奇异清凉感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虽勉强护住心脉一线生机,却无法阻止“影煞”之毒对他身体的持续侵蚀。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沉状态,清醒时也虚弱得说不出话,只能靠林清墨以参汤和流食吊命。原本清隽的面容如今瘦削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林清墨几乎不眠不休,翻遍了随身携带以及关内能找到的所有医书古籍,试遍了各种解毒古方,甚至冒险用了数种以毒攻毒的险招,却都收效甚微。眼看着谢知玄的生命力如同指间流沙般一点点消逝,这位向来温润平和的太医,眉宇间也染上了挥之不去的焦灼与绝望。
“林太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云曦站在谢知玄的病榻前,声音低沉沙哑。她看着榻上那人毫无生气的样子,只觉得胸口闷痛,比下颌的伤口更甚。
林清墨沉重地摇了摇头,嗓音干涩:“‘影煞’之毒,诡谲异常,非寻常药理可解。除非有玉髓灵芝那般至寒至净之物,化去毒性根源,否则……纵有灵丹妙药,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谢公子能撑到今日,已是意志惊人,加上那枚玉佩似有奇异……但,恐怕也快到极限了。”
极限……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云曦心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中,一名负责整理从王贲及其党羽处查抄物品的文书吏,战战兢兢地呈上了一本看似不起眼的、页面泛黄的手抄册子。
“殿下,将军,这是在王贲书房暗格里找到的,并非军务文书,倒像……像是一些杂记游记,其中……似乎提到了落鹰峡雪山的一些奇闻异事,卑职觉得或许……”
赫连铮不耐地挥手,正要斥责其拿无关杂物来烦扰殿下,云曦却心中一动:“拿来。”
她接过那本册子,封皮无字,纸质粗糙。随手翻开,里面确实是一些零散的游记随笔,笔迹潦草,记录着边塞风物、狄人习俗,甚至还有一些荒诞不经的传说。书写者似乎是一个不得志的文人或低级军官,随军驻扎北境多年。
云曦本不抱希望,只是下意识地翻阅着。直到其中一页,几行字迹猛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落鹰峡主峰之阴,非止一处冰火谷。据闻山民言,其西侧绝壁之下,另有幽深冰缝,地脉异热更甚,然终年罡风凛冽,飞鸟难度,人迹罕至,谓之‘风吼渊’。渊底有奇光,夜如星落,或言乃‘冰魄玉精’所生,然险绝,无人得见……”
风吼渊!冰魄玉精!
云曦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她迅速将这一页指给林清墨看:“林太医,你看这‘冰魄玉精’,与‘玉髓灵芝’可有相似之处?”
林清墨凑近细看,眼中渐渐放出光来:“殿下!‘玉髓灵芝’生于冰火交汇,吸纳月华。而这‘冰魄玉精’据记载,乃地脉异热催生极寒冰魄所化,蕴含至纯阴寒之力,其性或许更为纯粹!若此物当真存在,其功效……或许更在玉髓灵芝之上!足以化解‘影煞’之毒!”
一线生机!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
希望燃起,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更深的凝重。
风吼渊,西侧绝壁,终年罡风,人迹罕至……这些字眼无一不昭示着,此地比之前探寻的冰谷更加危险、更加难以抵达。
“殿下!不可!”赫连铮第一时间反对,语气激烈,“您伤势未愈,那风吼渊听起来比冰谷险恶十倍!王贲之物,真假难辨,若又是陷阱……”
“即便是陷阱,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云曦打断他,目光坚定如铁,“谢知玄等不了,父皇的毒也等不了!”她看向林清墨,“林太医,你有多大把握?”
林清墨沉吟片刻,郑重道:“若记载属实,‘冰魄玉精’确有可能解‘影煞’之毒,甚至对陛下所中之毒亦有奇效。但……此书年代不明,记录者亦非医家,其言是否夸大,难以判断。且风吼渊之险,恐怕远超想象。”
云曦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巍峨的落鹰雪山。夕阳的余晖将雪山之巅染成凄艳的金红色,仿佛燃烧的火焰,也像是凝固的鲜血。
她知道赫连铮和林清墨的担忧都是对的。她伤势未愈,前路未卜,这很可能又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但是,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谢知玄,想到京城龙榻上日渐衰弱的父皇,她别无选择。
“本宫知道了。”她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赫连,关城防务,依旧交给你。林太医,全力维持谢先生的生机。”
“殿下!您难道还要……”赫连铮急道。
“本宫不会贸然行事。”云曦的目光扫过两人,“但风吼渊,必须探。人选,需重新斟酌。”
她不能再带着大队人马前去,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也徒增伤亡。这一次,需要的是绝对的精英,以及……更周密的计划。
是夜,云曦秘密召见了三人。除了赫连铮与林清墨,还有一名沉默寡言、身形瘦削如同山岩的老兵。此人名叫石海,是军中最老的斥候之一,在北境服役超过三十年,对落鹰峡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更是出了名的擅长山地攀援与极限生存,外号“石猿”。
“石海,风吼渊,你可听说过?”云曦直接问道。
石海抬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沙哑道:“回殿下,听说过。那地方……不是人去的。西侧绝壁光滑如镜,罡风能吹碎石头,下面有多深,没人知道。早年有几个不怕死的猎户想去探宝,都没回来。”
“若本宫一定要去呢?”云曦盯着他。
石海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有一条路,或许可以一试。不是从绝壁直接下,而是从主峰北面的一条古老冰川裂缝绕过去,那条路更隐蔽,但也更绕,更险,知道的人极少。而且……需要时机。”
“什么时机?”
“三天后,月圆之夜前后,落鹰峡的罡风会因潮汐之力,有数个时辰的间歇期,是唯一可能下到渊底的机会。”石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间歇期有多长,说不准。下去了,能不能上来,更说不准。”
月圆之夜,罡风间歇……这或许是唯一的窗口。
云曦的目光缓缓扫过赫连铮担忧的脸,林清墨凝重的眼神,最后落在石海那张饱经风霜、看不出表情的脸上。
“石海,由你领路。本宫亲自去。再挑选三名最顶尖的好手,轻装简从,秘密出发。”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此事,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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