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依旧在铜鼎山间呜咽,卷起细碎的雪沫,拍打在红草堡厚重的堡墙上。堡墙外那片曾被兽血浸透、尸骸堆积的土地,如今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留下些许起伏的轮廓,无声诉说着月前那场惨烈而辉煌的“送年”之战。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早已被风雪涤荡干净,只余下雪后清冽而冰冷的空气,以及堡内升腾起的、越来越浓郁的烟火气息。
年关,近了。
这是林自强穿越至天玄大陆,在红草堡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大半年的光景,从初临异界的惶惑挣扎,到铜鼎山猎兽的生死淬炼,再到执掌一营、参与堡内大比、血战兽潮…时光浓缩了血与火,也铸就了筋骨与情义。
此刻,置身于这北地边陲堡垒之中,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喧腾滚烫的年味,一种奇异的归属感,如同暖流,悄然熨帖了他那颗曾经漂泊的心。
堡内早已焕然一新。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露出夯实的土地。家家户户的门楣窗棂上,贴上了用朱砂掺着兽血书写的粗糙却透着喜气的“福”字和对联,墨迹淋漓,带着边塞特有的粗犷。
屋檐下,挂起了红纸糊成的简易灯笼,里面点着掺了松脂的油灯,在寒风中摇曳出温暖的光晕,驱散着冬夜的黑暗与冷寂。
最热闹的当属堡中心的大校场。巨大的篝火堆日夜不息地燃烧着,松木劈啪作响,散发出浓郁的松香。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冻得通红却洋溢着纯粹笑容的脸庞。
妇人们围着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忙碌着,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浓汤,里面是切成大块的蛮兽肉、晒干的菌菇、以及各种耐寒的根茎野菜。空气里弥漫着肉香、松脂香和一种淡淡的草药混合的奇异香气——那是药膳的底子,红草堡独有的年味。
孩子们穿着厚实臃肿的新袄子(兽皮和粗布拼成),脸蛋冻得红扑扑,如同撒欢的小狗,在人群缝隙里尖叫着追逐嬉闹。他们手里攥着用兽骨打磨的简易玩具,或是举着大人用草茎和彩纸扎成的风车,在雪地上疯跑,留下一串串杂乱的脚印和银铃般的笑声。
偶尔有调皮的孩子点燃一枚小小的、用硝石和硫磺土法制作的“驱兽炮”,扔进雪堆里,“啪”地一声脆响,炸起一团雪雾,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呵斥。
林自强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狼皮坎肩,行走在这片喧闹的暖流之中。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氛围,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天玄大陆北地的粗粝与彪悍,熟悉的是那份属于“年”的、刻在骨子里的团聚与期盼。
“少堡主!过年好!”
“少堡主,来尝尝俺婆娘炖的蹄髈!加了山参须子的!”
“少堡主,俺家小子淘换到块好硝石,给您做了几枚‘震天雷’,您试试响不响!”
所过之处,无论男女老少,都热情地打着招呼。汉子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抱拳行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亲近与敬服。婆娘们则笑着递上刚出锅的热食,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孩子们更是围着他打转,胆子大的甚至敢去拽他的衣角,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等着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用蜂蜜熬制的、硬邦邦的兽肉干做零嘴。
林自强一一笑着回应,接过递来的热汤,喝上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却连声赞好;收下那几枚粗糙却心意十足的“震天雷”,揣进怀里;又摸出肉干分给眼馋的孩子们,引来一片欢呼。他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架子,举止自然,言语温和,那份发自内心的体恤与关怀,如同篝火的热力,融进每个人的心坎里。
他走到一处修补皮甲的老卒堆旁。几个须发花白、身上带着旧伤的老兵,正借着火光,用骨针和坚韧的兽筋线,仔细地缝补着白日演武或上次兽潮中破损的皮甲。林自强蹲下身,拿起一件刚补好的半身甲,手指在厚实坚韧的牛皮和里面垫着的、取自石皮境蛮兽的软鳞片上摩挲着。
“张伯,这活儿精细,费眼。”林自强看着老兵被烟熏火燎得有些浑浊的眼睛。
“嘿,少堡主,不碍事!”姓张的老兵咧嘴一笑,露出豁口的牙,“堡主给的皮子都是顶好的,咱得给娃子们补结实了!开春说不定还要干仗呢!”
“是啊,少堡主,”旁边一个独臂的老兵用仅剩的手熟练地打着绳结,“咱别的干不了,就这点手艺,能帮娃娃们多挡一刀一爪,值!”
林自强心头微热,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堡内药师用上好药材炼制的、清心明目的药膏。“张伯,李叔,还有几位老哥哥,这点药膏,晚上睡前敷眼,活活血。”他不由分说地塞进老兵手里,“堡主说了,你们是红草堡的宝!眼睛和手,都得护好了!”
老兵们看着手里的药膏,又看看眼前温言细语的少堡主,嘴唇嗫嚅了几下,浑浊的老眼里似有泪光闪动,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手上的骨针穿梭得更快、更稳了。
离开老兵处,林自强又转到娘子军处理药材的地方。陈王氏正带着一群妇人,将晒干的各种草药分门别类,研磨成粉。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
“陈姨,辛苦了。”林自强看着陈王氏眼下的淡淡青影,“这年节下,还不得闲。”
陈王氏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笑容温婉却带着一股韧劲:“少堡主哪里话。堡主仁厚,兽潮过后,堡里家家都分足了肉粮,这年过得比往年都肥实!咱们娘子军别的做不了,多备些止血散、金疮药,给巡山的汉子们带上,心里也踏实。”她指着一旁几个大箩筐里新研磨好的褐色药粉,“这是按堡主给的方子新配的‘铁骨散’,开春训练,娃娃们淬体用得着。”
林自强看着那些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药粉,心中感念。红草堡的根基,正是由这些默默付出的脊梁在支撑。他拿起一小撮药粉闻了闻,赞道:“火候正好,药力内蕴。陈姨您这手艺,堡里的药师都挑大拇指。”
陈王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周围忙碌的妇人们也发出善意的笑声。林自强又询问了几句童子营孩子们的情况,得知林小丫带着那群娃娃兵帮着打扫积雪、搬运柴火,小大人似的管得有模有样,不禁莞尔。
穿过喧闹的人群,林自强走向堡内最高处那座相对安静的石楼——堡主林大山的居所兼议事厅。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林小树爽朗的笑声和洪石头低沉沙哑的回应。
推门进去,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林大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麻布褂子,露出虬结如铁、疤痕纵横的臂膀,正拿着一柄小刀,专注地雕刻着一块温润的兽骨。林小树坐在一旁,新生的铁皮境气息沉凝内敛,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正和角落里阴影中的洪石头说着什么。桌上摆着几碟简单的下酒菜,一坛刚拍开泥封的烈酒散发着浓烈的醇香。
“爹,小树,小舅。”林自强笑着打招呼。
“自强来了,坐。”林大山头也没抬,手中的小刀在兽骨上灵巧地游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外面热闹?”
“嗯,热闹得很,年味十足。”林自强在炭盆边坐下,烤了烤冻得有些发僵的手。
林小树提起酒坛,给林自强倒了一碗浑浊却香气扑鼻的烈酒:“来,少堡主,尝尝这个!老黑家窖藏了五年的‘烧刀子’,够劲!比那些蛮兽血带劲多了!”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显然伤势在玉骨境山君宝血药膳的滋养下已好了大半,新突破的铁皮境根基也彻底稳固下来。
林自强接过粗瓷碗,辛辣的酒气直冲鼻腔。他学着林小树的样子,仰头灌了一大口。火线般的灼热感瞬间从喉咙烧到胃里,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这才像咱们红草堡的爷们!”林小树拍着大腿大笑。
阴影里的洪石头嘴角也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无声地向林自强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面不改色。
林大山放下手中雕刻到一半的兽骨挂坠,拿起酒碗,看向林自强和林小树,目光深沉:“年关一过,分兵在即。马宫、汕尾,两处坞堡,担子不轻。”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记住,刀要快,心要稳,眼要亮。红草堡是根,你们是枝,根深,枝叶才能伸得远,挡得住风霜。”
林自强和林小树脸上的笑容收敛,肃然端坐:“是,爹(堡主)!”
“喝酒!”林大山不再多言,端起酒碗。
“喝!”三人齐声应道,粗瓷碗重重一碰,酒液激荡。
辛辣的液体滚入喉中,灼烧感依旧,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滚烫的血性。
夜色渐深,堡内喧闹的声浪并未停歇,反而随着年夜饭的开启达到了顶点。巨大的校场上,篝火熊熊,一口口大锅旁围坐满了人。汉子们敞着怀,大声划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婆娘们拉着家常,互相夹着菜。孩子们捧着堆尖的肉碗,吃得满嘴流油,小肚子滚圆。
林大山、林自强、林小树、洪石头、陈王氏等核心人物,被众人簇拥在最大的篝火旁。林大山面前的大碗里,堆满了最肥美的山君后腿肉。他话依旧不多,只是默默地吃着,偶尔端起酒碗,与敬酒的汉子们重重一碰。那份沉默的威严与如山般的可靠,便是红草堡最大的定心丸。
林自强则活跃许多。他端着酒碗,穿行在各桌之间,与相熟的百夫长、狩猎队的老猎手、娘子军的骨干一一碰杯。他记挂着那些重伤未愈、只能躺在地窖里养伤的士卒,亲自端着温好的肉汤和药膳下去探望,嘱咐值守的药师和妇人多加照料。他的身影所到之处,总能引来一片真心实意的感激和更加热烈的敬酒声。
“少堡主!俺这条命是您从兽爪子底下抢回来的!这碗酒,敬您!”一个缺了条胳膊的年轻汉子挣扎着站起来,用仅剩的手端着酒碗,眼圈发红。
林自强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扶坐下,接过他手中的碗,朗声道:“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好养伤!红草堡的汉子,缺条胳膊,照样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这酒,我陪你喝!”说罢,仰头饮尽,豪气干云。
“好!”
“少堡主仗义!”
喝彩声轰然响起,气氛更加炽烈。
子时将近,守岁的时刻到了。喧嚣的声浪稍稍平息下来,所有人都翘首望向堡墙的方向。
林大山缓缓起身,魁梧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他走到早已准备好的、一排特制的巨大“驱邪炮”前。这些炮筒用厚实的铁皮卷成,内填的火药掺了玉骨境山君的骨粉和硝石精华,威力远非孩童玩耍的小炮可比。
他拿起一支烧得通红的铁钎,目光扫过篝火映照下,一张张充满期盼与信任的脸庞。有浴血归来的战士,有辛勤操持的妇人,有懵懂却已初识责任的孩子。这是他的堡,他的人。
铁钎稳稳地点燃了引信。
嗤嗤嗤——!
火花急速窜动!
“放——!”林大山一声低喝,如同龙吟。
轰!轰!轰!轰!轰!
五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巨响,接连炸开!粗大的橘红色火柱从炮口喷薄而出,直冲云霄!声浪滚滚,震得整个红草堡都在微微颤抖!火光将堡墙、积雪、乃至铅灰色的夜空都映照得一片通红!狂暴的气流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迷蒙的雪雾!
巨大的轰鸣,带着祛除邪祟、震慑山林、宣告力量的古老意味,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过年喽——!”
“驱邪迎福!红草堡万胜——!”
短暂的寂静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跳了起来,尽情地呐喊、拥抱、大笑!巨大的声浪和炮火的回音交织在一起,冲上云霄,仿佛要将这凛冬的寒意彻底驱散!
林自强站在沸腾的人群中,仰望着夜空中尚未散尽的硝烟与红光,耳畔是震天的欢呼与炮火的余音。浓烈的硝烟味混杂着酒气、肉香涌入鼻腔。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属于红草堡、属于天玄大陆的独特“年味”。
穿越至今,大半年生死跌宕,恍如隔世。
但此刻,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身边是沸腾的人声,前方是父辈如山的身影和即将开拓的征途。
归属,便在这喧腾的烟火与同袍的呼喝声中,悄然生根。
他端起不知谁塞到手里的一碗烈酒,朝着父亲林大山那如山岳般挺立的背影,朝着这片在风雪边陲倔强燃烧着生命之火的堡垒,朝着那未知却必将踏足的前路,仰头,一饮而尽!
热辣入喉,豪气顿生!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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