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兴王府的喧嚣与高墙,被奔腾的江水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西江浩荡,浊浪排空。数十艘悬挂着“镇海”旗号与海陆川军徽记的坚固官船,如同一条钢铁长龙,劈开浑浊的江流,逆水而上,直指西北象州。船队中央最大的楼船上,林自强独立船头。深蓝色的侯爵常服被江风鼓荡,猎猎作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却也更显单薄。两岸青山如黛,飞速地向后退去,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远方隐约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甲板上,新整编的海陆川军将士们肃立各处。石皮境、牛皮境的士卒在军官带领下熟悉着船上的环境,进行着基础的队列操演,口令声在江风中显得有些破碎。铁皮境、玉骨境的军官则三五成群,低声讨论着即将面对的战场,或是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兵刃。楚风如磐石般立在林自强侧后方半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江面和两岸,玉骨境初成的气息沉稳如山,无形中压住了整艘楼船的浮躁。石猛扛着他那柄沉重的战锤,在甲板上来回走动,钢骨境小成的气势如同移动的堡垒,引得不少新兵敬畏地偷瞄。柳文渊则安静地待在船舱门口,苍白的手指在随身携带的简陋木板上写写画画,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偶尔抬头望一眼船头那道深蓝色的背影。
船队破浪前行,水声轰鸣。林自强看似在眺望前方水道,沉静的目光下,思绪却如这西江暗流般汹涌。国都的喧嚣、各方势力的目光、老祖宗那洞穿灵魂的审视、屠人雄的轻视、周衍的算计、静海亲王的提点……这些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反而在离京后愈发清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此刻占据他脑海最深处,挥之不去的,却是远在千里之外,海陆川军根基之地——他的父亲,林大山。
父亲只有钢骨境小成的修为。在国都那些动辄玉骨、雷音甚至明脉境的巨头眼中,这点修为或许不值一提。但在海陆川,在直面炼兽宗威胁的前线,这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刃!自己此番奉旨率主力驰援象州,海陆川本土必然空虚。炼兽宗那群凶残狡诈的豺狼,岂会放过这等良机?
指节在冰冷的船舷上无意识地收紧,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林自强深吸一口带着水腥味的江风,压下翻腾的忧虑,转身走向船舱。楚风立刻跟上。
船舱内,临时充作帅帐的地方略显拥挤。林自强坐到案后,取出一枚特制的、非金非玉的传讯符箓。这符箓纹路古朴,隐隐有元力波动流转,是女相府赐下的军情急报专用之物,价值不菲,可做紧急传讯之用。
他凝神静气,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雷芒,小心翼翼地注入符箓。符箓表面光芒微闪,林自强压低声音,语速清晰而急促:
“父亲,儿已率部离京,正沿西江赴象州。海陆川军主力倾巢而出,本土空虚,炼兽宗虎视眈眈,儿心实难安。父亲万望保重,遇事切不可硬拼!可暂避锋芒,或……速向国都女相府求援!女相对我部似有期许,或可借力。军情若急,可用此符传讯。儿,自强。”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传讯完毕,符箓光芒敛去,变得黯淡无光,只能等待另一端的回应。林自强将符箓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平息心中的焦灼。他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海陆川那熟悉的土堡,父亲林大山那虽不高大却如岩石般坚韧的身影,以及……炼兽宗弟子豢养的、那些狰狞妖兽的猩红眼眸。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只有船身破浪的震动和江水拍打船舷的哗哗声,单调地回响。楚风默默地守在一旁,他能感受到林自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凝气息,比面对国都巨头时更加紧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林自强手心中那枚黯淡的传讯符箓,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光芒柔和,却瞬间攫住了林自强的心神。
他立刻将神念沉入符箓。
符箓中传来的,并非声音,而是一道直接烙印在识海中的意念。那意念粗犷、浑厚,带着海陆川特有的风沙气息,正是林大山!
“吾儿勿忧!”
开篇四字,如定海神针,瞬间冲散了林自强心中大半的阴霾。那意念继续传来,带着林大山一贯的豪迈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子还没老到提不动刀!海陆川是咱爷俩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家业,老子心里有数!炼兽宗那些崽子敢伸爪子,老子就敢剁了它喂狗!”
“你安心去象州!打出咱海陆川军的威风!给老子多宰几个妖族崽子!”
“这边的事,不用你操心!老子自有分寸。真到了扛不住的时候,老子拉下这张老脸,自会去国都求女相做主!她既然封了你侯爷,总不会看着咱老家让人端了!放心!”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符箓彻底碎裂,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林自强掌心。
船舱内一片寂静。林自强依旧保持着握符的姿势,闭着眼。那粗犷豪迈、带着海陆川泥土气息的意念,仿佛还在识海中回荡,带着父亲的体温和力量。
紧绷的肩背线条,终于缓缓松弛下来。林自强睁开眼,眸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被一种更加深沉的东西所取代。是释然,是暖意,更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无需言说的信任。父亲的话,如同他那钢骨境的拳头,简单、直接,却充满了力量。他信父亲,信父亲能守住他们的根!也信父亲那句“自会去求女相”并非空言——那老狐狸般的父亲,比自己更懂如何在夹缝中生存。
“呼……”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林自强站起身,走到船舱窗前。窗外,西江浩荡,船队破浪前行,气势如虹。
“传令各船。”林自强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决断,“加速前进。三日内,务必抵达象州江段!”
“是!”楚风沉声应命,转身大步离去。
命令迅速传遍船队。船帆张得更满,船桨划动得更加有力,船队的速度明显提升,如同离弦之箭,在浑浊的西江上犁开更加汹涌的白色浪花。
林自强再次望向西北方向,目光穿透浩渺江水和重重山峦,仿佛看到了那片风沙弥漫、妖氛肆虐的边陲战场。父亲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再无后顾之忧。
象州,我林自强,来了!
船队日夜兼程,越往西北,江水越发湍急浑浊,两岸的山势也越发险峻荒凉。空气中那股湿润的水汽逐渐被干燥的尘土气息取代,风也变得粗粝起来,刮在脸上隐隐生疼。新兵们脸上的新奇和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前路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日黄昏,船队在一处相对开阔平缓的江湾停泊过夜。此地名为“野猪渡”,是西江航道上一处重要的补给点,原本应有些简陋的码头和供行商歇脚的棚屋。然而此刻,码头上却一片狼藉,几间棚屋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警戒!”楚风的厉喝瞬间刺破黄昏的宁静!
几乎同时,林自强锐利的目光扫过岸上那片狼藉,耳朵微微一动——江风中,夹杂着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破空锐响!
“敌袭!水下!”林自强的声音如同炸雷,瞬间传遍楼船!他身形一晃,已出现在船舷边,目光如电射向浑浊的江面!
话音未落!
咻!咻!咻!
数十道乌黑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箭矢,如同毒蛇般从岸边的乱石滩和芦苇丛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船队甲板上的士卒!箭矢速度奇快,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显然不是凡品!
同时!
哗啦!哗啦!
靠近船队边缘的几艘运兵船侧舷水面猛地炸开!十几条湿漉漉、穿着紧身水靠、手持分水刺和钩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跃出水面!动作迅捷无声,直扑船上!
“结阵!防御!”各船军官的怒吼声此起彼伏!
“哼!找死!”石猛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跺甲板,钢骨境小成的元力轰然爆发!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那些射向他所在楼船的淬毒箭矢,竟被这股狂暴的气势硬生生震得偏离了方向,哆哆哆地钉在船舷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楚风动作更快!他身影如鬼魅般在甲板上几个闪烁,玉骨境初成的元力凝聚于掌缘,如同无形的刀锋!啪啪啪!数道掌风精准地劈出,将射向新兵要害的几支毒箭凌空斩断!断裂的箭头带着幽蓝的毒光落入江中。
“保护侯爷!”柳文渊虽不擅正面搏杀,此刻却异常冷静。他迅速退到林自强附近,同时朝着船队外围几艘遭遇水鬼突袭的船只方向厉声示警:“小心钩索!结圆阵!长兵拒敌!”
林自强并未出手,他如定海神针般立在船头,目光冷冽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岸上的箭手隐藏在乱石和芦苇中,借着暮色掩护,位置刁钻。水下的袭击者则更加阴险,目标明确,就是制造混乱,杀伤士卒!
这绝非寻常水匪!无论是那淬毒的箭矢,还是水鬼无声无息的突袭配合,都透着训练有素的味道,更像是……宗门豢养的死士!
炼兽宗!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窜上林自强的心头!他们果然按捺不住,这么快就将爪子伸过来了!而且,选择的时机和地点如此精准——野猪渡,远离国都,靠近象州,正是船队警惕性可能稍有松懈的黄昏停泊之时!
“楚风!”林自强声音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岸上鼠辈,一个不留!”
“石猛!水下宵小,给我砸碎了喂鱼!”
“柳先生!指挥外围船只,稳守反击!”
命令简洁、清晰,瞬间下达!
“得令!”楚风眼中寒光暴涨,玉骨境的气势再无保留!他足尖在船舷上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迎着岸上射来的箭雨,悍然扑向那片乱石滩!箭矢射在他护体元力上,发出叮叮脆响,纷纷弹开,竟不能阻其分毫!
石猛更是狂吼一声,如同巨灵神下凡!他竟扛起甲板上一个沉重的备用铁锚,浑身钢骨境元力灌注双臂,肌肉贲张如龙!猛地一个旋身,将那数百斤的铁锚如同流星锤般狠狠砸向水面鬼影最密集的区域!
轰隆!!!
如同巨石砸入深潭!狂暴的力量掀起数丈高的浑浊水浪!几个刚刚跃起的水鬼猝不及防,被这纯粹蛮力掀起的冲击波和水浪狠狠拍中,惨叫着骨断筋折,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更有两个倒霉蛋直接被巨大的铁锚砸中,瞬间化作了两团模糊的血肉!
柳文渊则迅速利用船上的令旗和号角,稳定着外围几艘被突袭船只的阵脚:“不要慌!铁皮境顶前!玉骨境策应!石皮、牛皮结阵自保!长枪手,刺!”
海陆川军虽是新军,但核心骨干都是经历过擂台搏杀或边军磨砺的老手。最初的混乱过后,在军官的指挥和楚风、石猛这两大高手的雷霆反击下,迅速稳住了阵脚。岸上的箭雨在楚风扑入乱石滩后很快变得稀疏零落,取而代之的是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水下的偷袭者在石猛那狂暴不讲理的攻击和船上士卒的合力反击下,更是死伤惨重,残余的纷纷潜入深水逃窜。
战斗结束得很快。岸上的箭手被楚风清理一空,芦苇丛中留下七八具穿着灰色劲装、胸口绣着狰狞兽首的尸体。水面漂浮着十几具水鬼的尸体,还有破碎的钩索和淬毒匕首。
暮色四合,江风呜咽。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味,弥漫在野猪渡的江面上。海陆川军的将士们警惕地打扫着战场,救治伤员,气氛凝重。虽然击退了袭击,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
林自强站在船头,看着江水中随波沉浮的、绣着炼兽宗标志的尸体碎块,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炼兽宗的獠牙,终于亮出来了。
这西江的血,只是开胃的小菜。
象州的风沙里,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酷烈的血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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