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带着筱筱别扭关心的姜汤，如同投入玲诺诺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她蜷缩在柴房角落的干草堆上，身上盖着那张厚实温暖的羊毛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毯子柔软的绒毛，感受着上面残留的阳光气息和…筱筱的气息。
“谢谢…”
那两个字说出口时，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那个她视为“麻烦精”、“累赘”的筱筱说出这两个字。更没想到的是，筱筱当时的反应——那双瞪圆的褐色眼眸里，惊讶过后，似乎…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和…暖意？
玲诺诺的心绪纷乱如麻。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自己像个被施舍的可怜虫，更讨厌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对这份施舍产生了一丝…贪恋？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软弱的念头驱逐出去。她是深渊存在！是曾经让无数生灵恐惧的存在！怎么能因为一碗姜汤、一张毛毯就…就…
然而，柴房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隐约传来的、雪棠指导筱筱感知训练时低沉平稳的声音，以及筱筱偶尔发出的、带着点小沮丧又很快被鼓励的嘟囔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安的背景音，让她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她甚至在这份难得的安宁中，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比昨夜安稳许多。直到——
滴答。
一滴冰冷的水珠，毫无预兆地砸落在玲诺诺的额头上！
她猛地惊醒！
睁开眼，柴房里依旧昏暗。但头顶上方，那原本只是有些潮湿的茅草顶棚，此刻正不断有水滴渗出、汇聚，然后不堪重负地滴落下来！而且不止一处！好几处都在漏雨！水滴砸在干草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也迅速浸湿了她身下的干草！
江南的梅雨季节，一旦开始，便缠绵不休。昨夜那场暴雨虽然停了，但细密如织的雨丝却从未真正断绝。柴房本就年久失修，茅草顶棚在持续的雨水浸泡下，终于不堪重负，开始多处渗漏！
玲诺诺慌忙坐起身，裹紧了身上的毛毯，试图躲避那些不断滴落的冰冷雨水。但柴房空间狭小，漏雨点又分散，她根本无处可躲！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滴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她好不容易被毛毯捂干的粉色长发，再次变得湿漉漉的，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脸颊上。嫁衣依旧干燥，但那份被雨水不断侵袭的狼狈感，却比昨夜站在榕树下时更加无处遁形！
她看着身下迅速被洇湿的干草堆，看着头顶不断滴落的雨水，一股巨大的无助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连这小小的、简陋的容身之处，都要如此苛待她？她只是想…只是想有个地方待着，远远地看着她们…为什么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如此艰难？
她死死咬着下唇，粉色的眼眸里氤氲着水汽，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再示弱了！尤其是在那个麻烦精面前！她努力调动深渊之力，试图在头顶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雨水。但力量刚一调动，她就想起雪棠那冰冷的警告——不要惊扰这个安宁的小镇！她只能死死压抑着力量，任由冰冷的雨水滴落，忍受着这份深入骨髓的狼狈和寒冷。
屋外，雨丝如织。
筱筱结束了上午的感知训练，正趴在窗台上，看着院子里被雨水洗得油亮的青石板和桂花树叶。她的小鼻子皱了皱，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更浓重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老婆，”筱筱转过头，看向正在擦拭雪鸢剑（并未出鞘）的雪棠，“柴房那边…是不是漏雨了啊？我好像闻到湿木头和草发霉的味道了…”
雪棠擦拭剑鞘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并未抬头，但强大的感知早已穿透雨幕和墙壁，“看”到了柴房内那个蜷缩在漏雨角落、长发湿漉、强忍着委屈和无助的粉色身影。她沉默着，没有回答筱筱的问题。
筱筱见老婆不说话，小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想起玲诺诺那副总是强撑着骄傲的样子，再想想柴房那破破烂烂的顶棚…坏蘑菇虽然讨厌，但…但被雨淋着肯定很难受吧？她昨晚都冷得发抖了…而且老婆说过，深渊存在也要压制力量不能乱用…
筱筱的小脸纠结成一团。她讨厌玲诺诺抢老婆，讨厌她以前凶巴巴的，可是…让她一直淋雨好像…好像有点太可怜了？而且柴房要是漏雨漏塌了，砸到坏蘑菇怎么办？虽然她是深渊存在应该砸不死…但肯定会更狼狈！到时候老婆说不定又要管她…更麻烦！
“哼！”筱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窗台上跳下来，小脸上带着一种“我是为了大局着想”的严肃表情，“我去看看那个坏蘑菇！别让她把柴房弄塌了砸坏我们的东西！”
说完，她也不等雪棠回应，噔噔噔地跑向柴房。
玲诺诺正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试图隔绝那不断滴落的冰冷雨水和无边的委屈。就在这时——
柴房的门被“哐当”一声用力推开！
筱筱叉着腰，像个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她脚边。她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角落、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肩膀微微颤抖（冷的）的玲诺诺，以及她头顶那几处不断滴水的破洞。
“喂！坏蘑菇！”筱筱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脆，带着惯有的嫌弃，“你的破房子漏水啦！都快变成水帘洞了！”
玲诺诺猛地抬起头，粉色的眼眸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和一丝被撞破狼狈的羞愤：“不…不用你管！”
“谁要管你！”筱筱立刻反驳，小手指着漏雨的顶棚，“我是怕你把柴房弄塌了！砸坏里面的柴火怎么办？我们还要烧火做饭呢！”她说着，目光扫过玲诺诺湿漉漉的头发和微微发抖的身体，小嘴撇了撇，语气虽然还是凶，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你…你傻啊！漏雨了不会躲开吗？坐在这里等着淋成落汤鸡？笨死了！”
玲诺诺被她一通抢白，气得脸色发白：“我…我躲到哪里去？！这里就这么大！”
“外面屋檐下不能站吗？！”筱筱理直气壮地指着柴房门外那一段还算干燥的屋檐，“虽然窄了点，但总比在里面淋雨强吧！笨蘑菇！”
玲诺诺一愣。她刚才只顾着委屈和压抑力量，竟然忘了柴房门外还有一小段屋檐可以避雨！她看着筱筱那副“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又气又窘，脸颊微微发烫。
“还愣着干什么！”筱筱见她不动，不耐烦地催促道，“快出来啊！难道真想被淋成粉色的落汤蘑菇吗？”
玲诺诺看着筱筱站在门口，虽然叉着腰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像是在…等她？她心中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屈服于那不断滴落的冰冷雨水和筱筱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虽然很凶）。她裹紧了身上的毛毯，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漏雨的柴房，站到了门外那狭窄的屋檐下。
屋檐下果然干燥许多，虽然空间狭小，只能勉强容纳一人站立，但至少隔绝了头顶的雨水。冰冷的空气带着雨水的清新，吹拂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带来一丝凉意。她苍白的赤足踩在干燥的青石板上，与湿漉漉的头发形成鲜明对比。
筱筱见她出来了，哼了一声，小脸上似乎松了口气，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笨死了！下次再漏雨记得躲出来！别在里面傻乎乎地淋着！弄生病了还要麻烦老婆！”
玲诺诺低着头，看着自己沾了些泥渍的赤足踩在干净的地面上，听着筱筱那熟悉的嫌弃话语，心中却奇异地没有升起多少愤怒。反而…有一丝微弱的暖流？这个麻烦精…虽然嘴巴坏，但…好像是在关心她会不会生病？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筱筱。筱筱正皱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柴房漏雨的顶棚，小嘴里还在碎碎念：“破房子…等天晴了得让老婆找人修修…不然柴火都湿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主屋门口的雪棠，目光扫过站在狭窄屋檐下、裹着毛毯、长发湿漉漉、赤足踩地的玲诺诺，又看了看那不断漏雨的柴房顶棚。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玲诺诺，用那清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说出了三个字：
“进来吧。”
进来吧。
不是“过来”，也不是“站过来”。
而是…进来吧。
玲诺诺的身体猛地一僵！粉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雪棠！
进来？
进…屋里去？！
筱筱也愣住了，小嘴微张，看看老婆，又看看呆若木鸡的玲诺诺，褐色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小小的不情愿！让坏蘑菇进屋？！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老婆！”筱筱立刻抗议，“她…她进去干嘛？外面屋檐下也能站啊！而且她脚上都是泥！”
雪棠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玲诺诺湿漉漉的长发和微微发白的脸上，声音依旧淡然：“雨一时不会停，屋檐下站久了也会冷。”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筱筱，补充了一句，“让她在堂屋待着，不准进里屋。脚上的泥，擦干净。”
筱筱接收到老婆的眼神，又看看玲诺诺那副被雨水淋得狼狈、此刻又因为震惊而显得格外脆弱的样子，小嘴撅得老高，但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哼！堂屋就堂屋！反正不准靠近老婆的房间！而且脚必须擦干净！
玲诺诺整个人都懵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苏雪棠…让她进屋？！虽然只是堂屋…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不再只是院子里柴房的“寄居者”，而是…被允许踏入那个温暖空间的…半个“客人”？只是…她的赤足沾了泥…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再次冲击着她的心脏！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还愣着干什么！”筱筱见她傻站着不动，没好气地催促道，“老婆让你进去你没听见啊？快点！先把脚上的泥擦干净再进来！”她说着，又噔噔噔跑进灶房，很快拿了一块半湿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旧布巾出来，没好气地扔在玲诺诺脚边的地上，“喏！擦干净！别把泥巴带进屋里！”
玲诺诺如梦初醒！她慌忙低下头，看着自己沾着泥渍的赤足和那块扔在地上的旧布巾。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蹲下身，拿起那块布巾，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自己苍白的脚掌和脚踝上的泥点。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仿佛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冰冷的雨水带来的泥渍被擦去，露出原本苍白的肤色。
擦干净后，她将用过的布巾放在屋檐下不会被雨淋到的地方（不敢乱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虽然赤足，但动作轻盈），走进了那扇对她而言如同天堂入口般的屋门。
堂屋里很暖和。灶膛里似乎还残留着余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和一种…属于“家”的、温暖干燥的气息。与柴房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玲诺诺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站哪里，坐哪里。她湿漉漉的粉色长发还在滴水，让她更加局促不安。她赤足踩在干净微凉的地板上，留下几个极淡的、带着水汽的脚印。
筱筱跟着进来，看着玲诺诺赤足踩在干净地板上留下的水印，小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噔噔噔跑进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条干净的、有些旧但洗得很干净的布巾出来，没好气地塞到玲诺诺手里。
“喏！擦擦头发！滴得地上都是水！”筱筱凶巴巴地说，“擦干净点！不然踩脏了地板你负责拖！”
玲诺诺看着手里柔软的布巾，又看看筱筱那副“我是为了地板才给你”的表情，心中那复杂的暖流更加汹涌。她默默地接过布巾，开始仔细地擦拭自己湿漉漉的长发。
雪棠没有再看她们，转身进了里屋，似乎去整理什么东西。
堂屋里只剩下筱筱和玲诺诺。
筱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离玲诺诺不远不近的地方，双手托着下巴，褐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玲诺诺擦头发，像是在监督她有没有好好擦，又像是在研究这个“坏蘑菇”到底在想什么。
玲诺诺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擦头发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她能感觉到筱筱的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纯粹敌意，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警惕、好奇、还有一丝…探究？
“喂，”筱筱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点别扭的好奇，“你…你以前在深渊里…也这么笨吗？连躲雨都不会？”
玲诺诺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粉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但想到那碗姜汤和手里的布巾，那点恼怒又迅速被压了下去。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深渊…没有雨。”
“啊？”筱筱愣了一下，随即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对哦！你是深渊的！那里是不是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大怪物？”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暂时忘了“警惕”。
玲诺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粉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厌恶，有恐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归属感？“深渊…很大。有…很多层。有的地方…很可怕。有的地方…很荒凉。”她难得地，用极其简短的话语，回答了筱筱的问题。
“哇…”筱筱听得似懂非懂，但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那你以前是住在可怕的地方还是荒凉的地方？”
玲诺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擦干了头发，将布巾叠好，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湿发不再滴水，但依旧有些潮气。她看着筱筱那双充满好奇的褐色眼眸，第一次没有觉得那目光刺眼，反而…有种被当成“人”来对话的奇异感觉？
“谢谢。”她再次低声说道，这次是对布巾的感谢。
筱筱的小脸又微微红了红，随即立刻板起脸：“哼！不用谢我！是老婆让我拿给你的！要谢就谢老婆！”她强调着，但语气明显软和了许多。
玲诺诺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堂屋一角，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里屋的方向。那里，隐约能听到雪棠整理物品的细微声响。
屋外，雨丝依旧缠绵。
屋内，暖意悄然流淌。
喜欢我讨厌她，但她是我的鬼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我讨厌她，但她是我的鬼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