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这种不计成本、广撒网的“千金买马骨”式求贤之举,在整个欧洲知识界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飓风。
这场飓风的核心,是人才流向的彻底逆转。
在十七世纪中期的欧洲,数学是一门处境尴尬的学问。
它虽被视为智慧的王冠,却也是一条狭窄而清贫的道路——欧洲各大学能提供的教职寥寥无几,学者们往往需要在贵族赞助下勉强维持生计,研究的价值也常常被束之高阁。
朱由检并不清楚、也无意深究这背后的社会根源。
他只看重结果:大明需要数学,而欧洲恰好有一批被低估、被闲置的数学人才。
于是,一道旨意从紫禁城发出:重金延聘天下算学名师。
数学家!在朱由检的认知里,这是构筑万物的基石,是理解世界本质的语言。
尽管他本人穿越前的数理化成绩实在难以启齿,堪称“稳定发挥在及格线以下”,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形成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数学,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圆周率要算到小数点后越多位越好,计算能力是帝国运行的保障,至于几何学,那更是重中之重,是工程与科学的灵魂。
这种说不清缘由却异常坚定的认知,促使他下达了一道超越时代理解的旨意,为欧洲的数学天才们开出了一份无法拒绝的报价:
“凡愿远渡重洋,赴大明任职之数学专家,朕承诺:
薪资:每年俸禄,为汝等在原国所能获得的最高薪俸之十倍。
生活:包吃包住,一应生活用度,皆按上宾规格供给。
家人:举家迁来者,朝廷统一妥善安置。若家人不愿远行,朕便出资于汝等故乡,购置一座三层楼宇,并专设祈祷室,使其安居乐业。”
数学家们是否已在来华的路上?此刻尚无人知晓。
在十七世纪,一则招聘信息漂洋过海需要数月,一位学者下定决心、告别故土、踏上凶险的远航,更需要难以预料的时日。
然而,就在朱由检翘首以盼西方学者之时,几位他万万没想到的人,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京师——正是此前被他派往辽东,督导水利与屯田事务的宋应星、方以智、王徵。
他们并非自愿结束在辽东的事业,实在是皇帝手中那几份来自欧罗巴的、名为 “真空原理”与“大气力学” 的手稿译本,让他们在数千里外如百爪挠心,坐卧难安。
“天地之间,竟有‘无物’之境?而这‘无’,竟能生出千钧之力?!”王徵捧着那份语焉不详的抄件,双手颤抖。
宋应星与方以智更是快马加鞭,不顾旅途劳顿,几乎是前后脚地冲进了京城。
他们甚至来不及回府洗漱,便径直求见皇帝,那双因长途跋涉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痴狂的求知欲。
对他们而言,辽东的万亩良田、千里河渠固然重要,但眼前这份能重新定义他们毕生所学、乃至颠覆认知的异邦学问,才是真正无法抗拒的诱惑。
看着眼前这几位曾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对自己置若罔闻的臣子,朱由检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得意。
这位陛下此前近乎每月一封信,催了将近一年,好话说尽,道理讲透,这几位却依旧在辽东埋头于他们的水利工程,把他的旨意当作了耳旁风。
如今,他不过命人将载有“真空原理”与“大气力学”关键论述的几页纸送了去,这几条固执的“锦鲤”,便自己咬着钩,迫不及待地游回了京城。
朱由检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目光扫过风尘仆仆的三人,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慢悠悠地开口:“怎么?几位先生,终于舍得从辽东那片黑土沃野中……回来了?”
王徵第一个按捺不住,这位精通西学的老臣竟忘了礼仪,上前半步指着那几页纸颤声道:陛下!这‘马德堡半球’当真能用虚空之力抗衡十六匹骏马?若将此理用于抽水机括,何愁北方旱地不涸!
方以智强自保持着揖礼姿势,声音却已发紧:臣在辽东夜观天象时,常思这苍穹何以不坠。今观此‘大气压强’之说,方知天地竟是一具至大至巧的机械!
宋应星忽然撩袍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卷被摩挲得发亮的《天工开物》手稿:臣请废去书中‘阳气升腾’诸说。若万物皆受大气所压,那火药迸射、水汽蒸腾,都该用这新理重解!
三人相视间,忽然齐声拜倒:求陛下开恩,许臣等参与译介此学!
去吧去吧……
朱由检见状,眼底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对曹化淳微微颔首。老太监立即会意,躬身退下片刻,随后与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口精致的檀木箱重返暖阁。
这些都是格里克先生的原稿,朱由检指着木箱,语气郑重,每一页都弥足珍贵。朕准你们先行研读,但须谨记——
他目光扫过三人,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必须先誊抄副本,方可细细推敲。原稿若有半点损毁,朕唯你们是问!
当檀木箱盖被完全掀开,几位大明的顶尖学者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
王徵颤抖着捧起一页绘有马德堡半球结构图的稿纸,指着上面精密的密封结构喃喃道:原来如此...用皮革浸蜡制成垫圈,便可隔绝内外...
方以智的视线则被一组大气压力计算公式牢牢吸住,他随手拾起一块炭条,竟不顾礼节地在御前金砖上演算起来:若依此式,每方寸所受之力竟相当于...
妙啊!
宋应星突然抚掌大笑,指着格里克研究抽水泵的草图对同伴道:诸位请看,若将此泵改良,何止农田灌溉,便是矿洞积水也可顷刻排空!
三人就这样围着木箱或跪或坐,时而激烈争论,时而抚须长叹。
看着眼前这几位平日里最重礼节的臣子,此刻竟浑然忘我地围坐在御案旁,争论声与演算的沙沙声响成一片,朱由检不由摇头失笑。
他朝曹化淳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悄然退出暖阁,轻手轻脚地合上了殿门。
“去,”朱由检立在廊下,望着殿内透出的明亮烛火,低声吩咐,“备足清水、点心和上好的徽墨宣纸,再添两个炭盆——今夜,就让他们在这儿安营扎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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