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璃所谓的“鬼市小屋”,并非长生想象中某个偏僻角落的简陋居所。
她领着三人在那片散发着腐蚀气息的枯木林中穿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棵极其粗壮、却早已枯死、树干上布满巨大瘤结和孔洞的怪树前。
“到了。”幽璃拍了拍粗糙的树干。
长生和荆芥皆是一愣。到了?这里除了树,什么也没有。
只见幽璃伸出那根纤细苍白的手指,指尖萦绕着那缕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幽光,在树干某个不起眼的瘤结上轻轻一点。
嗡…
树干的纹理仿佛活了过来般微微蠕动,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幽暗洞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树干之上。
“进来吧,记得低头。”幽璃率先弯腰钻了进去,身影没入黑暗。
长生与荆芥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这竟是一处极其隐秘的空间入口!
长生抱起小草,小心地跟随而入。穿过洞口时,一股轻微的眩晕感传来,仿佛跨越了某种界限。
眼前豁然开朗。
洞口之后,并非树腹,而是一处奇特的、大约方圆十几丈的独立空间。天空是永恒的暗紫色,没有日月,却悬浮着几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灯笼状器物,提供着照明。空气虽然依旧阴冷,却远比外界纯净,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檀香,将鬼域那无处不在的狂暴煞气完全隔绝在外。
空间内布置得颇为…另类。
左边堆放着一些散乱的、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零件和半成品的傀儡残肢;右边则是一个小小的药圃,里面种植的却并非阳间草木,而是一些散发着幽幽光芒、形态奇特的阴属性草药;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面凌乱地放着各种书籍、卷轴、以及喝了一半的、散发着奇异能量的“茶水”。
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个巨大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材质、新旧不一的古籍,不少书卷甚至漂浮在半空,自动翻页。
整个空间虽然杂乱,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生活”气息和…与外界鬼域格格不入的“知识”氛围。
“随便坐,地方小,别客气。”幽璃懒洋洋地踢开地上一个挡路的齿轮,把自己扔进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宽大椅子里,舒服地缩了缩身子,“这里是我的工作室兼避难所,用了点小手段开辟的亚空间,那几个老鬼的神念轻易扫不进来,安全得很。”
她打了个响指,石桌上的茶壶自动飞起,给几个空杯斟满了冒着热气的、琥珀色的液体,一股宁心安神的香气弥漫开来。
“喝了吧,对稳定魂体有好处,活人也能喝。”幽璃指了指茶杯。
长生谨慎地端起一杯,感应了一下,确认无害后才小心抿了一口。一股温和的能量流入腹,确实让他因强行突破而有些躁动的鬼丹平稳了不少。他也喂给小草一点,小丫头咂咂嘴,似乎很喜欢这味道。
荆芥也默默喝了一口,苍白的脸色稍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个书架和桌上的卷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多谢幽璃姑娘援手。”长生放下茶杯,郑重道谢。
“顺手而已。”幽璃摆摆手,紫眸好奇地打量着长生,“现在能好好说说你了么?叫什么?从哪来?怎么修炼的?身上那股…嗯…特别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她问得直接,长生却不敢全盘托出。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来自人间,为救妹妹不得已修炼特殊功法,至于《幽冥通天录》和幽冥花之事则含糊带过。
幽璃听得津津有味,手指绕着一缕黑发:“救妹?倒是个重情义的。你那功法确实古怪,明明阴气精纯,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秩序’感,和鬼域的混乱煞气截然不同,难怪百鬼传承会选你。它大概饿太久了,闻到点新鲜味道就扑上来了。”
她的比喻古怪,却似乎切中要害。
“百鬼传承…到底是什么?”长生忍不住问道。那股力量浩瀚古老,直接让他突破瓶颈,绝非寻常。
“是上古某位陨落的鬼道大能留下的法则碎片和力量精华。”幽璃解释道,“散落在鬼域各处,通常只在‘百鬼夜行’这种特殊时刻才会显现择主。得了传承,意味着你得到了鬼域某种本源的认可,修炼鬼道法术事半功倍,但也意味着…你正式进入了那些老鬼的视线,福祸难料。”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长生:“尤其是,你并非鬼族,却得了传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那几个老家伙现在恐怕又好奇又忌惮,所以才派黑煞那种货色来试探。”
长生心中一凛,果然麻烦不断。
“你也想要这传承?”长生直视幽璃。
幽璃嗤笑一声,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才不稀罕那种绑死人的东西。规矩多,责任大,无聊透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研究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她指了指周围那些零件和书籍。
长生稍稍安心,看来这少女的确与众不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幽璃问道,“躲在这里虽然安全,但也不是长久之计。鬼域弱肉强食,没有实力,寸步难行。”
“我需要尽快稳固境界,熟悉力量。”长生沉声道,“然后…寻找彻底解决我妹妹身上隐患的方法。”他指的是那百花印记可能带来的麻烦。
“修炼的话,我这里倒是有间静室,阴气比外面温顺些,适合你这种半吊子。”幽璃指了指角落一扇不起眼的石门,“至于你妹妹…”
她的目光落在正好奇摆弄一个悬浮水晶球的小草身上,紫眸微微闪烁:“她身上的问题更麻烦。那印记…来头恐怕不小,牵扯的因果很大。在鬼域,这未必是坏事,但也绝非易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荆芥忽然开口:“幽璃姑娘对此地如此熟悉,可知晓‘阴魂涧’在何处?”
幽璃挑眉看向她:“阴魂涧?你去那鬼地方干嘛?那里是鬼域几大绝地之一,阴煞罡风能撕裂魂体,深处更有沉睡的古老凶物,就算鬼将去了也是九死一生。”
荆芥面不改色:“我需要一种只生长在涧底的‘还魂草’。”
“还魂草?”幽璃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东西可是重塑魂体、弥补本源的上古奇珍,据说对某些特殊的…魂伤有奇效。你要救谁?”
荆芥垂下眼帘:“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幽璃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行啊,我可以告诉你阴魂涧的大致方位,甚至给你一张规避部分危险区域的简图。不过,还是那个规矩,代价呢?”
荆芥沉默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用翠绿树叶编织而成的锦囊,递给幽璃:“此乃我族特产的‘生机源种’,蕴含百年草木精华,于你半鬼之身的平衡,应有益处。”
幽璃接过锦囊,打开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爽快道:“成交!”
她走到那张凌乱的石桌前,翻找出一张看起来古旧的兽皮卷,用一根特制的骨笔在上面快速勾勒起来。
长生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忖:荆芥果然另有目的,她来鬼域,似乎主要是为了寻找这“还魂草”救人。而幽璃,看似慵懒随性,实则精明无比,且知识渊博,对鬼域了如指掌。
这两个女人,都不简单。
很快,幽璃画好了简图,递给荆芥:“喏,照着红线走,避开标红叉的区域,能不能找到还魂草,就看你的造化了。提醒一句,最近阴魂涧可不太平,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
荆芥接过兽皮卷,仔细查看后收好,对幽璃点了点头,又看向长生:“我需要去一趟阴魂涧,短则十日,长则一月。你们…”
“他们留在我这儿就行。”幽璃接口道,笑眯眯地看着长生,“正好,我对你这活人鬼修感兴趣得很,陪我做些‘小研究’当房租,不过分吧?”
长生看着幽璃那看似无害的笑容,总觉得那“小研究”恐怕不那么简单。但他目前确实无处可去,也需要时间消化传承,更需借助幽璃的知识了解鬼域和《幽冥通天录》的隐患。
“好。”他点头应下,“但不得伤害我妹妹。”
“放心啦,我可是很有原则的。”幽璃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是夜,长生在幽璃提供的静室中打坐调息,巩固鬼丹期的境界。脑海中那篇《幽影遁》神通的法诀自行流转,玄奥异常。
小草在隔壁房间安然入睡,额角的百花印记再未显现。
荆芥已然离去,前往那凶险莫测的阴魂涧。
幽璃则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对着长生送出的那盏彻底报废的引魂灯碎片和那块得自荆芥的“生机源种”,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低声自语:
“活人鬼修,木灵遗族,百花印记…嘻嘻,这下鬼域可要热闹了。那几个老鬼的安稳日子,怕是到头喽…”
鬼市小屋,成为了长生在九幽界短暂而重要的避风港。而外面的世界,暗流愈发汹涌。阴罗教的威胁,鬼尊的窥视,天庭的阴影,以及幽璃口中那即将到来的“热闹”,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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