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的风,仿佛在这一夜彻底变了。
原本被雾气笼罩的水面,此刻被一道微光撕裂,层层涟漪向外扩散,犹如心脏在跳动。沈砚站在断崖边,胸口的呼吸变得沉重,仿佛每吸一口气,都能闻到那股被封存了万年的气息——冷、古老、带着某种记忆的味道。
“沈博士,灵渊底部的岩层反应异常,仪器测不出深度。”
通讯器传来索伦压抑的声音,混杂着电流的噪音。
沈砚抬眼,望向不远处那块浮出水面的残碑。碑面上的纹理像是活的,刚才还只是符号,此刻却缓缓蠕动,像在从石头里呼吸。
“别靠近。”
沈砚声音低沉,伸手示意。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那片幽蓝的光,一点一点从碑纹的缝隙中渗出,如水流般顺着岩壁流下。那些光,竟汇成了一道隐约的人形轮廓——透明的、无声的、凝视着他们。
苏笙也赶了过来,脸色苍白。
“那是……碑灵吗?”
沈砚摇头,目光中有一瞬的恍惚。
“碑灵不会以人形现世。它更像是一段被封印的意识……或,是‘记忆的残响’。”
风声再次掠过,带起尘土。碑前的水流突然倒卷,形成逆流的漩涡,周围所有的电子设备瞬间失效。索伦慌忙拍打控制台,却只听到“嗡”的一声低鸣,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灵压从地底升起。
那一刻,整个山谷都在颤抖。
从地缝中渗出的青色光脉,像树根般爬满整个遗址。
碑体中央的裂痕缓缓张开,一枚古印悬浮而出。
沈砚屏息。那枚古印并非金属,而像是由某种透明的晶体雕成,上面刻着难以辨认的文字。
他只觉得心头一震,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数千年前吟诵着一段古文,而那古文的节奏,正与此刻碑纹的闪动完全一致。
“沈博士,能量在攀升!”苏笙惊呼。
光线越来越强,仿佛整个碑面都在融化。
在那耀眼的白光中,沈砚隐约看到一道古代仪式的幻象:
一个蒙面的祭司,双手高举血色石刃,对着天空吟唱。
天空之上,是倒悬的城市、破碎的神像、无数星辰坠落的痕迹。
“这不是幻觉。”沈砚低声喃喃。
“这是碑灵的第二层——它在重现被封印前的最后记忆。”
他知道,这意味着——灵渊遗碑的第二重封印,即将开启。
忽然,碑心深处传出清晰的人语,像从时间彼岸传来:
“……观碑者,献识以续道。吾之印,载于无名之书……”
众人皆愣。
苏笙声音颤抖:“它……在跟我们说话?”
沈砚没有回答,他只伸手,缓缓触向那枚悬浮的古印。
指尖刚碰到光的边缘,整个世界仿佛被撕开。
他听见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听见脑海深处有另一个自己在低语——那声音来自灵渊之下,来自碑中被压抑的某个“他”。
——“你终于来了。”
沈砚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倒竖。
那声音的语调,与他一模一样。
“是谁?”他下意识地低吼。
空气没有回应,只有那枚古印陡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涌入他的胸口。
下一刻,他的视野完全被白光吞没。
轰——!
山谷轰然崩裂,湖水倒卷而起。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撕裂云层,直通夜空。
在那光柱之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显现。
——那是沈砚自己,却又不是他。
碑体的嗡鸣逐渐转为低沉的律动,像是有心跳在岩层深处回响。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穿透意识的深层。沈砚只觉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光点,纷纷交织成古老的符纹,每一笔都似有生命。
他伸出手,碑上的咒纹忽然亮起一寸微光,指尖触处,像是掀开了一层薄雾。那光线顺着他掌心蔓延,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光线,最终钻入他眉心。
“碑魂已听令……灵渊再启……”
那是一种低语,又像是古碑自身的喃喃。
刹那间,空间骤然塌陷。沈砚脚下的土地变得透明,深渊如镜。无数残影自碑底浮现:倒塌的神庙、燃烧的符阵、万灵跪伏的影像——每一道都真实得令人心悸。
他看见自己立在一座巨大的石桥上,桥下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暗红的灵息。天穹之上,数十座破碎的石碑悬浮,它们的碎面上不断闪烁符光,如同在记录某种无法言说的历史。
“这是……灵渊之城的记忆?”沈砚低声喃喃。
忽然,一道金色的影子从碑影间飞出,径直穿过他的胸口。那是一枚古印的碎片,表面铭刻着极其复杂的咒纹。瞬间,沈砚感到自己的意识被猛然拉扯,一片无边的虚空中,一只巨眼缓缓睁开——那是“碑魂之眼”。
【考古者……】
那声音仿佛来自千年之前,带着砂砾摩擦的质感,震得他头皮发麻。
【你挖开了封印,便须承载它的记忆。】
碑面开始裂开,一道道裂纹中透出耀眼的白光,像无数灵魂正从石中挣脱。沈砚竭力睁眼,却只看见自己周围的现实正在被“碑界”吞没——仪器、营帐、队员的身影都在光雾中溶解。
光芒散尽时,天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沈砚孤身立于碑阵中央,身后是一圈如镜的空间壁。他的手心处,多出一道古老的印记,形似碑纹与瞳孔的结合体。
“碑魂印记……”他喃喃道。
就在此刻,碑阵中央的裂缝猛然张开,数道光影如灵魂般涌出,凝结成一具半透明的人形——她披着残碎的白袍,双眼空洞,却散发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威压。
“你……是谁?”沈砚问。
那人影微微抬首,声音如风掠过石林。
“吾名……无名。碑之魂,渊之影。”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随之震荡。沈砚只觉脚下的地层在坍陷,一座宏大的幻影城池缓缓升起,仿佛跨越时空,从古代的深渊投射而来。
她指向远方那座虚影的城门,语气冷漠而悲怆:
“那是灵渊的归路。凡触碑者,皆为代笔之人——汝,记下此界覆灭的真相。”
沈砚心头一震,尚未回神,碑阵再度闪烁。那光化为无数文字,嵌入他的灵识,像是一部被强行灌入脑海的史书。
他看见——
诸神殒灭的长夜、灵脉崩塌的裂谷、碑主以血封渊的景象。
痛苦几乎撕裂了他的灵魂。沈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血从他的眉间渗出,与碑纹融合成一道新的光纹。
光线渐暗,碑魂的影子渐渐模糊。临消散前,她的声音再次回荡:
“记住,考古者。碑非石,碑为魂。吾等的陨落,并非终结……”
沈砚抬头,那影像已化作漫天灵尘。
风声重新回到耳畔,世界重归沉寂——可他的胸口,那道“碑魂印记”仍在缓缓跳动,宛若心脏的第二次脉搏。
——灵渊,开始苏醒。
——碑魂,已选定继承者。
这一刻,沈砚知道:
他不再只是一个考古者。
他成了“灵渊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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