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命殿的夜,无星无月。漫天的青金火焰残光尚未散尽,殿中诸碑仍在低声颤鸣。那是碑意回荡的余韵,古老的文字在空气中闪烁,又如流沙般滑落虚无。
沈砚立于殿前,衣袍破碎,笔锋残影依旧悬浮在身后。他的气息比战前更加沉稳,却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冷意——那是经历碑魂撕裂后的压抑与清醒。
殿门缓缓合拢,沉重的碑纹光从缝隙间流出。
“沈砚。”
那名先前领军的铠甲书魂走近,取下面具。那是一张青年面孔,眼中似墨池深沉。
“我名陆歧,归命殿外殿之主。你破墨影残魄之举,惊动了碑主。”
沈砚抬眼:“碑主?”
陆歧微微颔首:“归命殿镇守碑外界。碑主,乃统御书魂的存在。她想见你。”
沈砚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抬头望向那片苍穹——没有日月,唯有碑光漂浮。他心底那股不安愈发明显。
他记得在最后一击中,墨影崩碎前,有一缕光从对方体内逸散,那光里……似乎藏着自己的名字。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陆歧带他穿过数重碑廊。廊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伴随命纹的光点,似乎在默默呼吸。沈砚能感受到那些气息的微弱残韵——有书魂之意,也有死亡的气味。
“这些名字……”
陆歧轻叹:“都是历代书魂。碑外世界没有生死之分,唯有‘铭记’与‘湮灭’。若碑主愿赐你一笔,便能留名碑录,永不被抹除。”
“若拒绝呢?”沈砚问。
陆歧看了他一眼,语气低沉:“那就只能以命燃碑,书尽自身。”
沈砚轻笑,笑意里带着冷漠:“原来如此。”
他们来到内殿。殿中漂浮着一面半透明的镜碑,碑中流动的不是倒影,而是一条条命轨纹路。每一条命轨都似墨线,穿梭交织,构成了庞大的命魂网络。
镜碑前,一名女子盘坐,长发垂地,衣袖宽如羽。她的双眸闭合,眉心有一道细若发丝的笔痕印记。那印记中,有金与墨两色的光芒在交错闪烁。
陆歧恭敬地跪下:“碑主,沈砚已至。”
女子缓缓睁眼。那一瞬间,殿中所有碑光都随之暗下,只剩她目光的光辉。
“沈砚。”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碑中封印崩裂,你是唯一幸存者。为何?”
沈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注视着那道笔痕印记:“你知道‘真主之笔’的存在。”
碑主眉目一动,手指轻抬,一道碑纹光从镜碑中升起,映照出沈砚战斗时的身影。
“你的命纹并非单纯的青金之焰。”她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那是‘逆书命纹’。它能改写碑意,亦能毁灭碑界。沈砚,你可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碑的裂痕。”
沈砚神情未变,只是缓缓开口:“如果碑要我顺命而生,那我便以逆为命。”
这句话一出,殿中所有碑光骤然暗灭。陆歧的瞳孔一缩,似要上前阻拦,却被碑主抬手制止。
“逆命者……”碑主轻声呢喃,“碑外,终于又出现了一位。”
她站起身,袍袖微扬,一页页书魂符文从身后飘起,环绕着沈砚。每一页都是碑外律令的具现,沉重而肃然。
“沈砚,你若要逆碑而行,须立书魂之座。唯有登座者,方能与碑抗衡。”
“书魂之座?”沈砚问。
碑主手掌翻转,镜碑裂开一条细缝。缝隙中,是一片流动的光海,仿佛万卷经文在其中燃烧。
“那是书魂源海,碑外世界的命根。入其者,或永存,或湮灭。”
沈砚望着那片光海,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若登座能逆命,我便登。”
碑主静静地注视着他,良久之后,缓缓开口:“那便去吧,沈砚。去看看,你的笔,能否书下自己的命。”
随着话音落下,镜碑轰然裂开,一道青金光柱冲天而起,将沈砚完全吞没。
光中,他听见陆歧低沉的声音在远处回荡:
“书魂之座,唯有一笔定命——生者为碑,死者为文。”
碑光散尽。沈砚的身影坠入光海。
光柱如天瀑倾泻,沈砚的身影被彻底吞没。
意识陷入一片无边的空白,只有命纹的脉动在深处闪烁。
他坠落在一片无底的光海中,脚下的空间由万千符文组成,每一块光石都镌刻着模糊的命语。四方皆是漂浮的碑页,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作了一本展开的巨书。
沈砚缓缓抬头,看见远处有无数残魂在游动——他们的身体半透明,脸庞模糊,却都背负着笔痕与命纹。那些,是被碑意吞噬的前代书魂。
“你终于来了……”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虚空传出,随之出现一名披灰袍的老人。那人无面,只有一支黑金笔悬于眉间。
沈砚目光一凝:“你是——书魂残影?”
“不错。”老人微微点头,身影微晃,化作墨迹流散又重新凝聚,“吾乃前任书魂之座守笔者,名唤虞谶。你若想登座,须渡三劫——笔劫、命劫、心劫。”
沈砚轻吐一口气,感受着脚下碑光的波动。
“说吧,如何渡。”
虞谶抬起手,一支墨笔横空而出,笔锋所指的方向,光海骤然裂开。
第一重笔劫降临。
漫天符文逆流,化作无数青金笔影,齐齐落下,每一笔都蕴含古碑的意志,欲将沈砚重写成新的碑文。
“笔劫——以天笔改命。”虞谶的声音如雷霆轰鸣。
沈砚的眼眸一冷,手中笔影自命纹中生出,青焰燃起。
他迎着漫天笔锋踏步而上,每一步都在虚空中留下墨痕。
“天笔可改命?笑话。”
他一笔挥出,命纹化作烈光,斩碎漫天的符文雨。
那一刻,光海翻腾,亿万命语崩塌,沈砚脚下的碑页被撕出一道深痕。
虞谶低语:“笔劫渡。”
随即第二劫降临——命劫。
从光海深处,浮现一座倒悬的碑山,山体由无数命骨堆砌,碑文闪烁。碑心处,一具与沈砚一模一样的身影盘坐,双眼紧闭,眉间命纹微亮。
“那是你自己的命。”虞谶缓声道,“若斩不下它,便永远受碑束缚。”
沈砚凝望着那身影,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错乱感。那是他前世的命书之影,也是他所有命纹的根源。
他缓缓抬笔,低声道:“既然命不该被写——那我就亲手毁掉它。”
笔锋落下。
青金火焰猛然暴涨,将碑山彻底焚毁。那具分身睁开眼的瞬间,发出低沉的笑声,随即化作灰烬。
光海震荡,万碑齐鸣。
虞谶的声音再起,夹杂着一丝复杂的叹息:“命劫渡。”
然而,最后一道心劫却在无声中降临。
沈砚眼前的光逐渐暗淡,周围的碑页开始崩散,他的意识被拖入另一片寂静。
那里是一座残破的书堂。桌案上,摆着一本泛黄的经卷,封面写着四个字——
《命魂书》。
他伸手触碰,书页自动翻开,里面的文字却全是他这一路的记忆——每一场战斗、每一滴血、每一句誓言。
而书页的末尾,空白一行上,浮现出一句话:
“若你执笔改命,那命终将以你为笔。”
沈砚愣了一瞬,心中忽生剧痛。无数命纹从体内溢出,逆流而上,试图将他撕裂成无数碎片。
“这是——心劫……”
虞谶的声音远远传来:“唯有舍心方得书魂,若你仍以人之心执笔,便永坠碑渊。”
沈砚紧咬牙关,任由青金火焰燃遍全身。他的双眸化作两道光笔,手中那支命笔再次浮现。
“若无心,何以书道?
我以心为墨,以命为纸,以魂为笔——书我自己的劫!”
轰!
青金火焰骤然炸裂,光海倒卷,碑文重组,亿万命语汇入他体内。
虞谶抬头,目光中闪过震惊与敬畏:“他……以心渡劫,以命铸魂。”
沈砚的身影逐渐凝实,命纹重生,眉心那道光笔印记缓缓成形。
一座由青金碑光构成的王座在他身后升起,四周碑页围绕,齐齐叩首。
“书魂之座——立。”
虞谶躬身:“自此,碑外书魂有主。”
沈砚缓缓睁眼,目光如焰。碑光照耀之处,万碑齐鸣。
“碑主要我顺命。”
“我,偏要书命。”
随着这句话落下,书魂源海彻底沸腾,碑界的天穹裂开一道巨大的光痕,似乎预示着新的纪元将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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