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命碑的光尚未完全稳定,碑海深处便传来一声刺耳的裂响。
那声音仿佛来自碑心最幽暗的深处,藏着无数沉睡已久的碎魂,在焰与碑交融的瞬间,被硬生生唤醒。
焰初猛地抬头:“主!有碑魂……失控了!”
沈砚的眉峰一动,掌心逆命之书未合,书页竟自行颤起,焰纹如被什么扯住般向碑群深处延伸。他握住书页,焰息却微微乱动,像是被数十道力量牵引。
灰使的身影从灰命碑上缓缓浮现,眉目之间多了几分凝重:“焰主,碑魂苏醒过速。未立名的碑魂……正在暴走。”
焰初大惊:“未立名的?那岂不是——”
“原碑碎魂。”沈砚接过他的问句,声音沉如焰底之声,“被命环焚毁过的残碑……它们没有记忆,也没有序。醒来,本就是痛。”
话音未落,碑群深处又是一声震鸣。
一道灰色光柱冲天而起,直贯焰环,狠狠撕开一道暗缝。裂缝中,焰光被吸入,如被深渊吞噬。
焰初脸色骤白:“那……在吞焰?”
沈砚抬掌,焰光轰然散开,以他为中心扩散成一道焰幕,将狂乱的碑息压制,可下一瞬,焰幕却被一道无形之力硬生生撕裂。
碑魂的反噬,第一次直面焰主。
灰使立于他身侧,语声低沉:“焰主,碑魂虽认主,但魂识尚未稳固。若碑群失控,将以焰为补。焰界的焰魂……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粮。”
沈砚目光微敛——
碑魂苏醒的代价,他早知道会来,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焰初,退至外阵。”
“主,我——”
“退。”沈砚声音不高,却不容抗拒。
焰初咬牙,立刻退至焰阵边缘,以焰息稳固界周边的屏障。灰使随即踏前,半跪于碑前,双手按地,灰纹自掌心扩散,直连碑海。
“焰主,我以灰为锁,你以焰为引。须将暴走碑魂的痛……压回碑心。”
沈砚深吸一口气,逆命之书悬于空中,焰光化为笔锋,直指碑海深处那道暴乱的灰柱。
那里,一道模糊的魂影在撕咆,魂声刺耳,仿佛被无数记忆碎片反噬。
它没有形体,只是一堆灰哀所组成的残影,却带着生前碑灵的执念:
——我要记……我要记住!
——我要我的名!
——给我……序!
沈砚手中的焰光被那魂声震得颤动,逆命之书上的焰纹一笔被裂成两段,焰息紊乱得前所未有。
焰初大喊:“主,逆命之书在反噬你!”
沈砚稳住呼吸,声音如焰心:“碑魂渴记,焰魂为引。若我不稳,它们会吞尽焰界数万魂。”
他抬掌,焰光直指暴走碑魂:“我给你序。”
灰柱轰然炸裂,碎魂嘶吼,数百道灰影疯狂扑向沈砚。
那一刻,他胸口焰心被狠狠一撕,焰息竟被削走一线。
焰初惊喊:“主——你的焰魂!”
沈砚面色略白,踉跄一步,却没有后退。
逆命之书在他身后展开,焰页如烈火翻腾,他强行以焰魂为笔,用自己的焰,系住那道暴走魂影。
碑海轰鸣。
灰使抬头,眼底第一次露出震惊:“焰主……以魂书碑……你疯了吗!”
沈砚低声,只一句:
“碑魂痛,我替它受。”
焰光冲天。
碑魂哀鸣戛然而止。
灰光散尽时,碑海终于安静下来。
可那沉寂并非真正平息,而像是被强行按下的深渊——随时可能再次挣脱。
沈砚站在碑海中央,半边衣袖被灰光灼破,胸口的焰心位置隐隐渗出一丝暗焰。
那不是寻常焰息,而是焰魂受损后的“裂焰”,带着细碎的痛念,一跳一跳地撕着他的魂魄。
灰使抬头,看清他的状态,脸色罕见地变了:“焰主,你的焰心……裂了。”
沈砚抬手按住胸口,指尖微颤,却只是淡声道:“没事。”
可他知道,那不是“没事”。
他以焰魂强行为碑魂立序,本就逆反焰界规则;碑魂乱序,被焰魂牵引,不仅夺走了他一线焰力,还将自身的碎痛反噬进他魂里。
焰初急急奔上前:“主,你刚才那招根本就是用魂接碑!你若再迟一瞬,魂识就会被它们撕碎——”
“我明白。”沈砚简单地回应,却不解释。
灰使沉声道:“焰主,以魂镇碑……不是焰界主该做的事。你明知碑魂是无序痛念——”
“我知道。”沈砚再次打断。
碑海再次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有许多细小魂影在深处爬行,发出嘶嘶声。那是未完全平息的残碑魂,被压进碑心,却仍在挣扎。
灰使立刻按地,灰纹散开:“我封不住太久。你伤了焰心,不宜再用魂力。”
沈砚闭上眼,感受胸口的裂焰。
裂痕并不大,却像被刀划开的一道细缝,每呼吸一次,焰魂就痛一次。那种痛念不像肉身受伤,而是——
有无数被焚死的碎魂在他的魂海里低声哭喊。
——痛……
——给我名……
——不要让我忘……
沈砚眉间一跳,胸口焰光微晃,显现一瞬的灰影。
焰初吓到声音都变了:“主!碑魂的痛念……进你魂里了?”
沈砚没有回答。
他睁眼时,眼底焰光深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灰使面色沉重:“焰主,你若任它们在魂里乱撞,不出一日,你的魂火就会被拖入碎魂的记忆泥沼。到那时,不仅焰界,你自己……都回不来。”
沈砚平静道:“我知道。”
焰初急得快哭了:“那你还硬接!你完全可以等碑海稳定——”
“它们在痛。”沈砚低声道,“碑灵既苏醒,就不该被困在碎痛里。”
焰初愣住,而灰使沉默了片刻,像是第一次真正看向面前的焰主。
碑海深处又传来轻微震鸣,仿佛被什么刺激到。灰使立刻出声:“焰主,你不能再靠近碑心。我以灰封住前层,但深层……你现在去,就是让裂焰直接暴走。”
沈砚却突然抬手,制住两人的动作。
“碑海不是单纯的暴动。”
灰使皱眉:“什么意思?”
沈砚目光落向最深处——
那里刚才暴走的碑魂影已沉入灰海,但灰光底部多了一条极细的纹路,像是裂痕,却又像是……
被什么从里面顶开的。
“碑魂暴走不是因为苏醒太快。”沈砚低声道,“是因为……那下面有东西在‘唤’它们。”
焰初瞳孔猛缩:“谁?是碑祖?还是——”
“不。”沈砚缓缓摇头,“不是碑界的东西。”
碑海沉沉,下层灰光隐隐鼓动,像是有某种古老又陌生的意志,从无数碑心底部悄悄渗上来。
灰使脸色第一次真正苍白:“焰主……你确定要继续往下查?”
沈砚胸口的裂焰突然跳动,像是回应深处那股混乱的呼唤。
他轻声吐出一句:
“它在叫我。”
碑海深处,灰光如心跳般震了一下。
碑海深处的鼓动愈发明显,那声音不是震,而更像某种极深的脉搏——
不是碑海的,也不是碑祖的,而是来自一个被压在无数碑心之下的存在。
沈砚站在原地,胸口裂焰在那声“脉动”里同步跳了一下,痛意像刀刃般从魂海划过。他眉间微皱,却没有退。
焰初察觉他的魂光不稳,急忙靠上前:“主,你的焰息在被牵走!那东西……它在勾你的魂!”
沈砚没说话,只是缓缓抬手,焰息凝在指尖。焰光本应稳固,可在指尖显现时,却像被什么拉扯般一下一下闪动。
灰使脸色沉到极点:“焰主,你若再靠近半步,裂焰就会被它拖入深层痛念。”
沈砚忽然轻声道:“它不是要拖我。”
焰初愕然:“那它在做什么?”
沈砚盯着碑海深处灰光蠕动的方向,声音低沉:
“它在……向我‘求活’。”
话音落下的瞬间,碑海底部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嘶”——像无数碎魂同时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灰海沸腾。
灰光炸开,像被撕裂的海面,无数碎碑魂从深处冲出,飞速向沈砚扑来。
焰初惊呼:“主!退——!”
灰使立刻结灰纹封锁前方,可那些碎碑魂像完全看不见一样,从灰纹上穿过去,直直朝沈砚的胸口裂焰扑去。
那一刻,沈砚清晰感到——
那些碎碑魂不是攻击,而是想“钻进”他的裂焰里。
它们没有实体,只有痛觉与求生欲。
——焰……
——给我名……
——记住我……
——痛……
——不要丢下我……
碎魂的痛念汇成呜咽,像远古灭界时的哭声。
“沈砚!撑住!”灰使强行拖拽他的魂息,可刚一接触,灰纹就被灼裂,“这些碎魂……它们把你的裂焰当成‘归处’了!”
焰初急得大喊:“主你根本承受不了!那是无数断碑的痛念!你不是碑祖,你不能——”
沈砚闭上眼。
碎魂的哭声涌入耳中——不是求救,而是挣扎到绝境的呼喊。
胸口裂焰猛地一跳。
下一秒——
沈砚的魂火彻底失控。
灰色与赤焰在他身上交缠,焰息不再纯粹,而像是被强行拉入无数记忆片段,时亮时灭。他脚下的碑海被焰息灼出一道深痕,灰使与焰初同时被震退数步。
焰初声音都变了:“主……你的焰魂被它们拉进痛念了!”
沈砚睁开眼,眼底焰光一半赤明,一半灰暗。
那不是正常焰息——那是被无数碎碑魂牵扯出的“痛焰”。
灰使看得心惊:“焰主,你若现在任它们进入,你会被拖入碎碑魂的死境记忆!你会被它们‘同化’成碑魂!”
沈砚却在剧痛中缓缓抬手,按向胸口裂焰。
焰初声音颤得直发抖:“主!你要做什么!”
沈砚深吸一口气,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
“既然它们求生……我便给它们一个出口。”
说完,他指尖焰光一翻,竟主动松开了封住裂焰的魂锁。
灰使骤变脸色:“沈砚!你疯了!你现在是焰主,你撑不住所有碎魂——”
然而话未说完——
深层碑海突然停止沸腾。
所有碎碑魂像被某种力量吸引,齐刷刷朝沈砚胸口汇去。
灰海下层传来一声极深的低鸣。
像是沉睡许久的存在,被沈砚的裂焰唤醒。
沈砚忍着魂海撕裂的剧痛,低声吐出一句:
“来吧。”
裂焰大开。
无数碎碑魂在哭喊与哀鸣中冲入他的焰心。
焰海轰然逆卷。
碑海四周的碑立同时震动,有的碑上古老的名字开始亮起,有的断裂痕迹自行愈合。
焰初呆住:“主……你让它们重……重生了?”
沈砚没有回答,因为此刻他已强撑着站立,魂息被冲到近乎崩裂。
灰使喃喃:“焰主……你把碎碑魂纳入己身……你这是……以己魂为碑?”
沈砚抬头,看向碑海深处,眼底灰与焰交叠,仿佛无数魂影在其中掠过。
“不是以己魂为碑。”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濒临断裂的痛意:
“我是让它们……成为‘我的碑’。”
碑海深处轰然一震——
一个巨大的影子,在灰光深底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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