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协议。
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刚刚经历电磁脉冲冲击、尚处于混乱边缘的指挥中心里，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所有核心人员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这是最高等级的紧急转移预案，意味着放弃经营许久的安全屋，切断大部分现有联络通道，化整为零，潜入更深的地下。
顾琛的命令，无疑宣告了他们与“灰雀”的对抗，已经从暗处的试探与反击，升级到了全面临战状态。
“是！执行‘渡鸦’协议！”周岭率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震动，厉声重复命令。训练有素的人员立刻行动了起来，销毁非必要数据，打包核心设备，一切都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高效进行。
顾琛靠在指挥台上，背后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起身动作，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畔也响起细微的嗡鸣。他强行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感，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呼吸。身体的虚弱像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的行动，但精神的弦却绷紧到了极致。
他看向周岭，声音低沉而急促：“转移过程，清弦那边是重中之重。他的生命维持系统必须万无一失，艾琳娜博士全程陪同。用特制的电磁屏蔽舱。”
“明白！”周岭重重点头，“我亲自负责沈先生的转移小组。”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频道被接通，军方赵将军那张刚毅却此刻布满阴云的脸出现在主屏幕上。背景似乎是一个作战指挥室，同样气氛紧张。
“顾琛！你那边怎么回事？我们监测到你所在区域刚刚发生了高强度的局部电磁脉冲事件！”赵将军开门见山，语气严峻，“是‘零号目标’的新手段，还是……”
“是‘灰雀’。”顾琛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冰冷，他无意浪费时间客套，“他找到了我们，刚才的脉冲是清除行动。失败了。”
赵将军瞳孔一缩，脸色更加难看。他显然明白“灰雀”亲自出手意味着什么。“你的位置已经暴露，必须立刻转移！需要我们提供……”
“转移已经在进行。”顾琛再次打断，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赵将军，我找你，是要告诉你，之前的合作模式需要调整。”
他微微直起身，尽管这个动作让他背后的肌肉绷紧，疼痛如同电流窜过脊柱，但他眼神中的锋芒却压过了生理上的痛苦。
“对方已经动用了军事级别的非对称打击手段。这意味着，游戏规则变了。”顾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从现在起，关于‘灰雀’及其关联势力的所有情报，我方将采取‘行动优先，报备滞后’原则。必要时，我会动用一切必要手段，包括你们无法授权、甚至无法想象的手段，进行清除。”
他这是在索要近乎无限的自主开火权！是在告诉军方，他将不再受限于繁琐的审批和情报共享流程，将以自己的方式，以牙还牙！
赵将军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利弊。顾琛的能力和他们所掌握的情报、技术，无疑是目前对抗“灰雀”和利维坦的关键，但给予如此大的权限，无异于放出一头无法完全控制的猛虎。
“顾琛，这不符合程序！你需要……”赵将军试图争取。
“程序？”顾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赵将军，我的未婚夫，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因为那个杂碎，不得不带着未愈的重伤和昏迷的伴侣，像老鼠一样转移。你跟我谈程序？”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匕首，直接撕开了所有文明的伪装，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要么，你接受我的方式，在我需要的时候，提供我要求的资源和支持。要么，我们现在就终止合作，你们自己去面对那个能制造怪物、发动电磁脉冲的‘灰雀’。”
通讯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赵将军的脸色变了几变，他能感受到顾琛话语里那股不惜鱼死网破的决绝。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可以。但有两个条件：第一，任何可能引发大规模动荡或国际纠纷的行动，必须提前通报。第二，关于沈清弦先生能力的一切数据和分析结果，在事态平息后，必须无条件共享给国家。”
“成交。”顾琛没有丝毫犹豫。他不在乎事后分享数据，他在乎的，是现在，立刻，获得反击的自由和力量！
通讯切断。
顾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用手死死撑住指挥台才没有倒下。冷汗已经将他额前的黑发彻底打湿，一绺绺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狼狈，却又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悍勇。
“顾总！”周岭处理完初步安排，急忙赶回他身边。
“……我没事。”顾琛喘着粗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移……怎么样了？”
“正在进行，预计十五分钟内完成所有核心人员和设备的撤离准备。沈先生那边，艾琳娜博士已经做好了移动准备，生命体征稳定。”周岭快速汇报，担忧地看着顾琛，“顾总，您的伤……”
顾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他现在不能倒下去，至少在确认沈清弦绝对安全之前，不能。
然而，仿佛是命运觉得给他的考验还不够，就在这时，监护室方向的内部通讯突然传来艾琳娜博士惊慌失措的声音：
“顾先生！不好了！沈先生他……他突然出现剧烈痉挛！体内能量读数失控般飙升！屏蔽舱的稳定器快要过载了！”
什么？！
顾琛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一把推开周岭的搀扶，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监护室冲去！
背后的伤口在奔跑中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绷带和病号服，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但他凭借着一股非人的意志力，硬是冲到了监护室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沈清弦躺在特制的移动屏蔽舱内，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原本苍白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蛇在窜动，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不稳定的、危险的光芒。连接在他身上的监测导线因为能量过载而冒出细小的电火花，警报声尖锐得刺耳。艾琳娜和几名医护人员试图给他注射镇静剂，但针头根本无法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场弹开。
“清弦！”顾琛扑到屏蔽舱前，手掌按在冰冷的特种玻璃上。他能通过精神连接，清晰地感受到沈清弦意识深处那片原本正在缓慢重构的“新系统”，此刻正被一股狂暴的、不受控制的能量疯狂冲击、撕裂！痛苦、混乱、还有一丝……对外界刺激的剧烈排斥！
是刚才的电磁脉冲！还是“渡鸦”协议启动带来的环境剧变，刺激了他尚未完全稳定的进化过程？
顾琛的大脑飞速运转，背后的失血和剧痛让他的思维一阵阵发昏，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再犹豫了！
他猛地转头，对惊慌的艾琳娜和周岭吼道：“所有人退开！关闭所有非必要的电子设备！给我准备最高剂量的神经抑制剂，现在！”
他的眼神如同疯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清弦被自身的力量撕碎！
在周岭和艾琳娜震惊的目光中，顾琛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支足以放倒一头大象的强效抑制剂。他看了一眼在能量风暴中痛苦挣扎的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心痛，随即被绝对的冷静覆盖。
他猛地按下了屏蔽舱的紧急手动开启按钮！
舱门滑开的瞬间，那股失控的能量力场如同实质般涌出，将靠得最近的顾琛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噗——”一口鲜血终于抑制不住，从顾琛口中喷出。背后的伤口彻底绽开，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一片猩红。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再次暴露在空气中、能量光芒越发刺眼的沈清弦爬去。
“顾总！”
“别过来！”顾琛厉声喝止想要上前帮忙的周岭和其他人。他知道，此刻只有他，只有通过他们之间那特殊的精神连接，才有可能接近并制止沈清弦。
他爬到沈清弦身边，无视那灼痛皮肤的能量乱流，一只手死死按住沈清弦剧烈痉挛的肩膀，另一只手举起那支抑制剂，对着他颈侧的静脉，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在针尖刺入皮肤的刹那，顾琛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顺着那狂乱的精神连接，发出了如同雷霆般的怒吼：
“沈清弦！给我停下！”
这一声怒吼，不仅仅是通过空气传播，更是直接在他意识深处炸响！带着顾琛不容置疑的意志，带着他以生命为赌注的决绝，强行贯穿了那片能量的风暴！
药剂推入。
沈清弦身体的痉挛猛地一僵。
那狂暴四溢的能量光芒，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凝固，然后……开始如同潮水般，飞速退回他的体内。
他眼中混乱的光芒散去，瞳孔艰难地聚焦，最后，映出了顾琛近在咫尺的、染血而苍白的面孔。
屏蔽舱的警报声停了下来。
整个监护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顾琛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他身下不断扩大的那滩血迹，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凶险。
沈清弦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眼皮沉重地合上，陷入了药物强制带来的沉睡。他体内的能量读数开始缓慢下降，趋于一个虽然依旧很高、但不再危险的平稳值。
顾琛看着他恢复平静的睡颜，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断裂。他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沈清弦的床边。
“顾总！”
周岭和艾琳娜博士惊呼着冲上前。
混乱的转移前夕，安全屋的核心，却率先倒下。而远方，那名为“灰雀”的阴影，似乎已经张开了无形的网，静待着猎物的下一次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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