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深海，压力足以碾碎钢铁。然而此刻，比物理压力更恐怖的，是那即将洞开的混乱之门散发出的、侵蚀理智的疯狂低语，以及沈清弦与灰雀之间，那截然相反、即将碰撞的两种本源力量所形成的窒息力场。
沈清弦悬立于排开的海水空腔中，银灰色的数据流光在他周身平静地萦绕，如同暴风眼中绝对的宁静。他抬起的手掌前方，秩序之力正在凝聚，并非狂暴的能量球，而是更接近某种概念的具象化——“存在定义”与 “错误修正” 的权柄。他要做的，不是摧毁那扇门，而是从根本上否定其存在的合理性，将其从现实规则中“删除”！
灰雀悬浮在扭曲的门扉之前，脸色苍白却带着殉道者般的狂热。他张开双臂，身体仿佛化作了连接现实与门后混沌的导管，皮肤下可见幽暗的能量如同蠕虫般窜动。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自身的一切都献祭给了这扇门，气息与门后那令人作呕的疯狂彻底同步。
“裁决？修正？”灰雀的声音扭曲，带着多重回响，仿佛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嘶吼，“你根本不明白……‘秩序’不过是短暂的表象，‘混沌’才是万物最终的归宿！这扇门……是真理的通道！”
他猛地将双臂向前一推！
“轰——！！！”
那虚幻的门扉骤然凝实！门板不再是能量构成，而是化作了某种蠕动的、布满眼球与口器的活体组织！门缝中，粘稠如沥青的黑暗夹杂着难以名状的色彩，如同溃堤的洪水，朝着沈清弦、朝着这片深海，朝着整个现实宇宙，汹涌喷发！
这不是能量冲击，而是规则层面的污染！是试图将有序的现实，强行拖入无序混沌的概念侵蚀！
沈清弦银灰色的瞳孔中数据流速瞬间飙升到极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混沌的侵蚀力，其优先级极高，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抵消着他秩序之权的“否定”效果！
他发出的银灰色光芒与那涌出的混沌黑暗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只有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声湮灭与相互转化！
银灰光芒所及之处，混沌黑暗被暂时“定义”为虚无，缓缓消散；而混沌黑暗掠过之地，海水的分子结构开始崩溃，物理常数发生紊乱，甚至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两者交界处，空间本身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断在秩序与混乱之间跳变的马赛克状！
这是一场僵持！秩序的“删除”指令，无法瞬间覆盖如此庞大且本质极高的混沌污染；而混沌的侵蚀，也无法立刻突破秩序之权的绝对防御圈！
灰雀脸上的狂热更甚，他疯狂地燃烧着自身，将更多的混沌之力引导出来：“没用的！你的‘秩序’是无根之木！而我的‘混沌’……源源不绝！看你能撑到几时！”
沈清弦紧抿着唇，脸色愈发苍白。维持如此高强度的秩序权柄对抗，对他刚刚融合的力量是巨大的负担。更麻烦的是，侵入他体内的那一丝黑色污染，在外部混沌之力的刺激下，开始蠢蠢欲动，试图里应外合！
必须打破僵局！
他尝试调动更多力量，却感到一阵力不从心。秩序之权虽强，但他作为“使用者”的根基尚浅，无法完全发挥其威能。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混沌污染扩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绝不可能响起的声音，如同穿透了层层时空壁垒，清晰地、带着一丝惯有的冰冷与不容置疑，直接在他意识核心深处炸响：
“清弦，左翼三点钟方向，空间结构薄弱点，能量频率偏移0.73个标准单位……那是他力量引导的节点！”
顾琛？！
沈清弦心神剧震！顾琛的生命印记明明还在他内空间中沉睡，被禁锢封锁，怎么可能……
不，这不是实时通讯！这是一段预设的意志烙印！是顾琛在意识彻底沉寂前，凭借着他那恐怖的战略直觉和对灰雀行为模式的深刻了解，提前推演了可能发生的战斗情景，并将最关键的信息，以自身意志为载体，烙印在了他与沈清弦那深度共鸣的精神连接通道之中！
只有在沈清弦陷入特定困境、精神波动达到某个阈值时，这段烙印才会被触发！
他甚至……算到了这一步！
没有时间感慨，沈清弦的银灰色眼眸瞬间锁定了顾琛指示的那个方位——那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却因混沌之力持续输出而产生极其细微不协调波动的空间点！
就是那里！
灰雀脸色骤变！他显然也感知到了自己力量节点被锁定！他想要变招，但此刻他全身心都与混沌之门连接，如同陷入了泥潭，根本无法迅速调整！
“就是现在！”顾琛那烙印中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决绝，仿佛在发出最终的指令。
沈清弦不再有任何犹豫！他强行压下体内黑色污染的躁动，将绝大部分秩序之力瞬间收束、凝聚，不再是分散的防御与对抗，而是化作一柄纯粹到极致、闪耀着冰冷银光的概念之刃，沿着顾琛指示的路径，无视了沿途的混沌侵蚀，精准无比地，斩向了那个力量节点！
“不——！！！”灰雀发出了绝望而惊怒的咆哮！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黄油。
那凝聚的银光之刃，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那个节点！
仿佛切断了某种关键的供能管道，那汹涌喷发的混沌黑暗猛地一滞！灰雀周身与门扉的连接瞬间变得极不稳定，他本人更是如遭重创，狂喷出一口混杂着黑色能量的鲜血，气息急剧萎靡！
而那扇蠕动的混沌之门，在失去了稳定能量供给后，发出了不甘的、扭曲的嘶鸣，门扉开始变得虚幻、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消散！
机会！
沈清弦眼中寒光爆射，正欲一鼓作气，将这扇门彻底“删除”！
然而，濒死的灰雀，眼中却猛地闪过一丝极其怨毒与疯狂的光芒！
“一起……沉沦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不是稳固门扉，而是……猛地将自身残存的一切，连同他与门扉之间那即将断裂的连接，化作一道最后的、充满了自毁意味的诅咒，狠狠地撞向了沈清弦！
这不是攻击，而是……强制绑定！他要将沈清弦，与他以及这扇即将崩溃的混沌之门，强行拉入同一个毁灭的漩涡！
沈清弦猝不及防，被那诅咒之力瞬间缠上！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充满了混乱与死寂的拉扯力，正将他拖向那扇不稳定的门扉！秩序之力疯狂运转，抵抗着这股拉扯，但灰雀这同归于尽的一击，蕴含了他毕生的执念与混沌本源，一时之间竟难以挣脱！
更糟糕的是，他体内那一直被压制的黑色污染，在这外部混沌之力的强烈共鸣下，猛然爆发！
“警告！核心协议遭受高强度混沌污染与未知诅咒侵蚀！系统稳定性急剧下降！存在性崩溃风险激增！”秩序之源的警报尖锐到刺耳。
内忧外患，同时爆发！
沈清弦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银灰色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甚至隐隐有黑色的纹路开始在他皮肤下蔓延！他的意识在秩序、混沌、诅咒与自身人性的混乱冲突中，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而那扇混沌之门，在灰雀自我献祭的催化下，虽然虚幻，却并未立刻消散，反而散发出一种更加危险的、向内坍塌的吸力！仿佛要在彻底毁灭前，将周围的一切都拖入最终的虚无！
就在沈清弦的意识即将被混乱吞噬，身体即将被拖入崩溃门扉的刹那——
他内空间中，那一直被银灰色秩序之力包裹、修复的，属于顾琛的生命印记，仿佛感应到了他极致的危机。
那被黑色禁锢牢牢锁死的印记，猛地，自主地，燃烧了起来！
不是真实的火焰，而是意志的燃烧！是顾琛留在世间最后的、最本质的存在证明，在感知到沈清弦陷入绝境时，选择了……自我献祭，化作最纯粹、最温暖、也是最决绝的守护之力！
一股远非沈清弦秩序之力可比，充满了人性温度与不屈信念的金色光芒，猛地从沈清弦体内爆发出来，瞬间驱散了他体表的黑色纹路，并将那缠绕着他的诅咒与混沌拉扯力，强行冲开了一道缺口！
在这金色光芒的包裹下，沈清弦那即将沉沦的意识，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内空间中，顾琛那燃烧的、正在变得透明的生命印记。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从沈清弦灵魂深处发出。
他不再去管那扇混沌之门，不再去理会体内的污染与诅咒。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调动起所有的秩序权柄，不再是为了攻击或防御，而是为了……封锁！凝固！
他将自身化作最后的牢笼，将那片燃烧的金色光芒，连同顾琛那即将彻底消散的生命印记，死死地，封存在了自己意识的最深处！
与此同时，失去了最后支撑的混沌之门，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猛地向内坍塌，化作一个极致的黑点，随即……彻底湮灭。
深海的恐怖压力重新回归，将一切战斗的痕迹碾碎、抚平。
只剩下沈清弦，独自悬浮在无光的深渊之中。
银灰色的光芒已然黯淡，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带着黑气的鲜血，体内秩序与污染、诅咒疯狂冲突。
而他意识的最深处，一小团微弱的、温暖的金色光芒，被他以自身存在为代价，强行凝固、保存了下来。
如同在无边寒夜中，守护着……最后一簇，即将熄灭的篝火。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方向的上方。
下一步，该去哪里？
又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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