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前路未知,但心已安定。
既然决定了要走,小院里的气氛便不同了。不再是那种压抑的等待,而是弥漫开一种实实在在的、带着淡淡离愁的忙碌。
“这个带不走,留给王婶家吧,她家人多,用得着。”顾枭指着那张吃饭的旧木桌。
“这些农具,张猎户应该用得上。”玉清看着墙角立着的锄头、镐头。
“被褥……也带不了几床,挑两床厚实的,其他的分给邻居。”
他们发现,真正属于他们、能够带走的物件,少得可怜。
一年前他们狼狈地来到这里,几乎一无所有;一年后他们离开,能带走的,似乎也只是多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满身的记忆。
玉清打开那个他们唯一的、略显破旧的藤箱,开始仔细地折叠衣物。
每一件粗布衣服,都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息,也带着这一年劳作生活的印记。
当他拿起那副顾枭亲手做的、粗糙的棋盘和棋子时,动作停顿了。他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将棋子和棋盘仔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用手帕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箱子的最底层。
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他们无数个冬日长夜里,最温暖的陪伴。
顾枭则在收拾一些零碎物件,他拿起玉清生病时,村里懂草药的老人送来的几包晒干的药草,想了想,还是放进了行囊。
又找出一个小布袋,装了一把屋后收获的豆子,几粒村民送的、据说能驱邪的桃木珠子,还有那副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厚实的布手套——那是玉清在春种后,灯下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
他的动作很慢,每拿起一样东西,似乎都能勾起一段回忆。
收拾完细软,两人一起动手,将小屋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
扫地,擦窗,将灶台抹得干干净净,连院子里的落叶也清扫得一尘不染。
这不仅仅是为了离开,更像是一种郑重的告别仪式,向这个庇护了他们、给予他们安宁和重生的小小家园告别。
当一切都收拾停当,小屋恢复了他们刚来时的那种空旷,甚至比那时更显寂寥。
因为那时空,是等待填充的希望;此刻空,是抽离了生活气息后的怅惘。
玉清站在堂屋中央,环顾着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小屋。这里曾漏过雨,透过风,也曾充满了炉火的温暖和饭菜的香气。
在这里,他学会了生火做饭,学会了播种收割,学会了不再害怕黑夜,也学会了如何去爱,如何去拥有一个“家”。
他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炕,掠过干净的灶台,最后落在窗外那几棵他亲手种下、已经抽出新叶的树苗上,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顾枭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然后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舍不得?”他低声问。
玉清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声音沉稳而坚定:“等我们在外面站稳了脚跟,安顿好了,我们再回来看看。”
这像是一个承诺,给玉清怅惘的心里注入了一丝慰藉。
他回握住顾枭的手,点了点头。
离开的日子到了,天刚蒙蒙亮,小院外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人语声。
玉清和顾枭打开门,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静静地站在晨雾弥漫的小路上,将他们的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人说话,只有孩子们偶尔的抽泣声。
看到他们出来,人群骚动了一下。
村长老李头走上前,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鸡蛋,上面还盖着一块红布。
“顾小子,玉清先生,”老村长的声音有些哽咽,“没啥好东西……这些鸡蛋,路上吃,补补身子……”
他话音刚落,村民们便纷纷涌了上来。
“顾大哥,这是我家晒的蘑菇,香着呢!”
“玉清先生,这点腊肉你拿着,城里东西贵……”
“这是我娘纳的鞋底,结实,走路不磨脚……”
“先生,这个给你……”虎子挤过来,把一把采来的、还带着露水的野花塞到玉清手里,眼圈红红的。
各种各样的山货、土产,还有手工做的小玩意儿,不由分说地塞满了顾枭和玉清的手,甚至堆在了他们脚边。
这些都是村民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手掌的温度,质朴,却重逾千斤。
玉清看着手里那捧有些蔫了的野花,看着眼前一张张真诚而不舍的面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不停地点头,说着“谢谢”,声音微微发颤。
顾枭同样被这阵势弄得有些动容,他抱拳,对着村民们,深深一揖:“乡亲们!我和玉清,多谢大家这一年的照拂。这些心意,我们领了,大恩不言谢!”
“顾大哥,玉清先生,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有空……有空记得回来看看啊!”
“咱们桃源村,永远记得你们的恩情!”
告别的话语,带着浓重的乡音,充满了最真挚的情感。
玉清蹲下身,看着抱着他腿不放的虎子和小花,摸了摸他们的头,柔声道:“虎子,要听爹娘的话,好好长大。小花也是,要乖。”
“先生,你别走……”虎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玉清心里一酸,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他强忍着,温声安慰:“先生和顾叔叔要去办点事,以后……以后会回来看你们的。”
这时,赵铁柱开着那辆破旧的吉普车,按响了喇叭,停在了不远处的路口。
知道终究是要分别了,顾枭和玉清将大部分无法带走的礼物又分送给了村民,只挑了一些轻便耐储存的收进行李。
然后,在村民们依依不舍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向吉普车。
上车前,顾枭和玉清再次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间承载了他们一年悲欢的小屋,看了一眼这片他们流过汗、受过伤、也收获了安宁与深情的土地,看了一眼这些淳朴善良的乡邻。
“走吧。”顾枭拉开车门,让玉清先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赵铁柱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轰鸣。村民们跟着车子,缓缓移动,不停地挥手。
车子开始前行,速度逐渐加快。
玉清透过布满灰尘的后车窗,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那间小屋、那片山坡、整个李家村,在视野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被蜿蜒的山路和一个拐弯,彻底隔绝。
他怔怔地回过头,坐正了身体。前方,是颠簸的、通向山外的土路,是未知的、充满了挑战的未来。
顾枭伸出手,覆盖在他放在膝盖的手上,用力握住。
玉清感受着那掌心的温度和力量,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也用力地回握过去。
山路崎岖,吉普车颠簸着前行。
离开了世外桃源,驶向了纷扰人间。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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