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说变就变,几场秋雨过后,寒意便如同无形的细网,笼罩了整个山村。
玉清依旧每日忙碌,屋后的菜地需要照看,过冬的柴火还没备齐,纺线的进度也不能落下。他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似乎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
起初,他只是觉得有些畏寒,手脚冰凉,浑身乏力。
他以为是劳累所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晚上睡觉时,不自觉地更紧地靠向顾枭汲取温暖。
顾枭察觉到他手脚异于往常的冰凉,曾哑声问过他是否不舒服。玉清只是摇摇头,含糊地说“没事,可能有点累”。
直到这个清晨。
天光未亮,玉清惯例想要起身,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他刚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一阵剧烈的眩晕便如同黑色的潮水般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呃……”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回干草铺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动静立刻惊醒了浅眠的顾枭。
“玉清?”顾枭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他下意识地伸手去碰触身边的人。
入手一片骇人的滚烫,那温度,几乎灼伤了顾枭的指尖。
顾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猛地坐起身,借着从窗口透进的微光,看到玉清双眼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热。
“玉清!”顾枭的声音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轻轻拍打着玉清的脸颊,“醒醒!你怎么了?”
玉清只是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发出难受的呻吟,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高烧!顾枭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在缺医少药的逃亡路上,一场高烧足以夺去性命。他曾亲眼见过多少强壮的士兵,就因为一场风寒发热,便再也没能醒来。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这个曾经在尸山血海中都能保持冷静指挥若定的男人,此刻却彻底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能慌!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拼命回忆在顾府的时候玉清受伤发烧时,大夫是如何照顾他的。
对,冷水!降温!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铺,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冲到水缸边,拿起水瓢却发现水缸里只有薄薄一层水,根本舀不起来。
他干脆扔开水瓢,直接抱起那个他们平时用来储水的、较小的瓦罐,踉跄着冲到溪边,打回大半罐冰冷的溪水。
回到屋里,他找到一块相对干净的旧布,浸入冷水中,拧得半干,动作因为单手和心急而显得异常笨拙僵硬,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在玉清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似乎让玉清舒服了一些,他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眉头稍稍舒展。
顾枭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着玉清依旧通红的脸和干燥的嘴唇,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他想给玉清擦拭身体帮助散热,可当他试图解开玉清里衣的带子时,那只唯一灵活的手却因为紧张和担忧而不听使唤,颤抖着半天解不开,反而差点带翻了旁边的水罐。
他想喂玉清喝水,扶起他无力的身体,将水碗凑到他唇边,可水却顺着玉清的下颌流了下来,浸湿了衣襟,根本没喝进去几口。
“咳咳……”玉清被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显得更加痛苦。
顾枭看着眼前这狼藉的一幕,看着玉清痛苦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无能为力的愤怒和焦灼猛地冲上头顶。
他恨!恨自己这残破的身体,恨自己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如果玉清因为他这笨拙的照料而……
他不敢想下去。
不行!必须找人帮忙!
这个念头一起,顾枭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和尊严,他猛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就像一头失控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破屋,朝着最近的王大哥家狂奔而去。
“王大哥!王大哥!”顾枭用力拍打着王家的木门,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玉清!玉清他……发高烧!昏过去了!求你……帮帮忙!”
王大哥被门外这近乎疯狂的动静吓了一跳,打开门看到顾枭猩红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和满脸的仓皇,也是心头一紧。
他连忙回头喊自己媳妇:“孩他娘!快!玉清小哥病了,你去看看!我去请七叔公!”
王嫂子是个利落人,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顾枭就往屋子跑。
到了破屋,一看玉清的状况,心里也是一沉。她连忙上前,摸了摸玉清的额头和脖颈,又看了看他的舌苔。
“烧得不轻!”王嫂子经验老道,立刻指挥顾枭,“快去再打点冷水来,要一直给他敷着!我回家拿点退烧的草药!”
顾枭此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王嫂子的话言听计从,立刻又跑去打水。
很快,王大哥也请来了村里略懂医术的七叔公。七叔公看了看,说法和王嫂子差不多,风寒入体,劳累过度,引发了急症。
他让王嫂子去熬草药,又指点顾枭如何用温水擦拭玉清的腋下、手心脚心帮助散热。
在众人的帮助下,玉清终于被灌下了一些苦涩的草药汤。
送走了帮忙的村民,破屋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枭谢绝了王嫂子留下帮忙的好意,她帮的忙够多了,之后他只想亲自守着他。
夜幕降临,破屋里一片漆黑寒冷。
顾枭就坐在干草铺边,借着从门口漏进的一点微光,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更换着玉清额头上已经被捂热的布巾。他用温水浸湿另一块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玉清滚烫的皮肤。
他的动作依旧算不上熟练,却充满了极致的耐心和专注。
他握着玉清那只因为高热而软弱无力、同样滚烫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玉清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偶尔会发出模糊的呓语,听不真切,却让顾枭的心一次次揪紧。
他一夜未眠。
那只独眼在黑暗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紧紧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玉清的脸,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以及一种深切的、害怕失去的恐惧。
他不能失去他。
绝对不能。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
玉清的高烧像是一只反复无常的野兽,时而蛰伏,时而反扑。
整整一天一夜,他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沉的睡梦中,浑身滚烫,偶尔会因为难受而发出模糊的呻吟,或者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
顾枭如同钉在了干草铺边,寸步不离。
王嫂子中间又来探望过一次,送来了熬好的新药和一点稀粥。
顾枭勉强喝了几口粥,却食不知味,所有的心神都系在玉清身上,小心喂他喝了一点稀粥。
他按照王嫂子和七叔公的嘱咐,一遍遍地用温水为玉清擦拭身体,物理降温。动作从一开始的笨拙僵硬,到后来因为重复了太多次而变得稍微熟练了些。
他看着玉清因为病痛而蹙紧的眉头,听着他粗重痛苦的呼吸,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宁愿此刻躺在床上受苦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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