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并非急速下坠的失重,而是一种被无形力量拉扯、揉碎、又在另一个规则混乱的维度强行重组的扭曲过程。无数破碎的光影、颠倒的景象、断续的嘶鸣与低语,如同潮水般冲刷着陆明飞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张被投入狂暴漩涡的纸片,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胸口的彼岸石板沉寂如死物,不再提供任何庇护与指引,唯有魂体深处那“变数”的核心,如同风暴中最后一点不灭的星火,顽强地维系着他存在的概念,抵抗着这片空间无处不在的、试图将他“格式化”的诡异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那疯狂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砰!”
他重重摔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平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魂体雪上加霜,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死过去。他趴在原地,剧烈地喘息了许久,才勉强凝聚起一丝意识,艰难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天空,并非地府那永恒的灰霾,也不是阳间的蔚蓝,而是一种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种黯淡色彩随意泼洒又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混沌画布,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一些不规则的光斑在缓慢蠕动,投下变幻不定、缺乏逻辑的光影。
而大地,则是由无数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面铺就!
这些镜面并非光滑平整,大多布满裂痕、污渍,或者呈现出不规则的凹凸弧度。它们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倾斜、堆叠、拼接,共同构成了这片望不到尽头的、光怪陆离的荒原。镜面之中,倒映着那扭曲的天空,也倒映着无数个破碎、变形、或拉长或压缩的“陆明飞”。
他试图移动,脚下传来清脆的“咔嚓”声,一块本就布满裂纹的镜面在他的重量下碎裂开来,碎片飞溅,映照出他更加支离破碎的身影。
这里……就是莫无涯前辈倒影中出现的“镜面荒原”?阵图指引的,通往源初之地的路径?
他强忍着魂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挣扎着站起身。脚下的镜面极其不稳定,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否则随时可能塌陷,坠入下方那深不见底的、由更多破碎镜面构成的深渊。
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方向,寻找莫无涯前辈的踪迹,寻找任何可以称之为“路”的迹象。
然而,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自我重复又彼此矛盾的镜象。天空在镜中扭曲,大地在镜中碎裂,连他自己的倒影都显得如此陌生而诡异。方向感在这里彻底失效,上下左右的概念变得模糊,甚至连时间流速都似乎与外界不同。
他就像一只掉进了万花筒的蚂蚁,迷失在了这由镜面构成的迷宫之中。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这片空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缓慢而坚定的同化力量。它并非主动攻击,而是像水渗透海绵一样,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魂体结构,试图将他“修正”为与这片镜域一致的存在形态。若非他“变数”的本质在顽强抵抗,恐怕他的魂体早已开始出现镜面化的迹象。
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者找到莫无涯前辈!
他尝试着沟通怀中沉寂的石板,毫无反应。尝试运转混沌源核,回应他的只有魂体深处那点微弱的星火和更加剧烈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这充斥着破碎光影和冰冷镜面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观察。
他仔细打量着周围每一块镜面,不放过任何细节。有些镜面倒映的景象是重复的,有些则是独一无二的。他注意到,某些较大、相对完整的镜面中,倒映出的扭曲天空里,那些蠕动光斑的排列方式,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规律?
还有地面镜面的裂痕走向,不同镜面之间的拼接角度……这些看似混乱的要素,是否也隐藏着指引?
他如同一个解密者,在这视觉的迷宫中艰难地寻找着线索。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解读镜面密码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熟悉的甜腻腐朽气息,伴随着细微的、仿佛镜面摩擦的“沙沙”声,顺着一块巨大镜面的折射,悄然传入他的感知。
往生教的气息?!
陆明飞浑身汗毛(如果魂体有的话)倒竖,瞬间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透过几块交错镜面的多重反射,他隐约看到,在约莫百丈之外,一片由巨大菱形镜面构成的“山丘”后方,似乎晃动着几道模糊的白影!
他们身着往生教标志性的白袍,但袍服上似乎沾染了某种暗紫色的污渍,与这镜域的环境隐隐融合。他们行动悄无声息,如同鬼魅,正围绕着一面特别巨大的、中心有着一道贯穿裂痕的暗紫色镜面,似乎在布置着什么,动作带着一种 ritual 般的虔诚与诡异。
是往生教的残党!他们竟然也进入了这片镜域?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对这里并非一无所知,更像是在执行某种特定的任务!
他们是追踪自己而来?还是……另有目的?
陆明飞心脏狂跳,不敢有丝毫异动。他现在状态极差,一旦被发现,绝无幸理。
他屏息凝神,借助镜面的折射,仔细观察着那些白影的动作。他们似乎在向那面暗紫色镜面注入某种能量,镜面上的裂痕随着能量的注入,隐隐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一道……即将开启的门户?
他们想在这里打开什么?连接往生教总坛?还是……连接“源初之地”?
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之际,那面暗紫色镜面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中心裂痕的光芒大盛,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一名似乎是头领的白袍人,取出一件被黑布包裹的、散发着浓郁寂灭气息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就要向着那漩涡门户走去!
不能让他们得逞!
无论他们要做什么,对于寂灭派和往生教的计划,破坏总是没错的!
陆明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状态虽差,但趁其不备,制造混乱,或许能打断他们的仪式!
他目光飞快扫过周围,锁定了几块支撑着上方巨大镜面、看似摇摇欲坠的基座镜石。
就是现在!
他凝聚起魂体内最后一丝可动用的力量,混合着“变数”核心对周围环境的微弱干扰力,化作数道无形的震荡波纹,精准地射向那几块关键的基座镜石!
咔嚓!咔嚓嚓——!
刺耳的碎裂声在这寂静的镜域中骤然响起!
那几块基座镜石应声而碎!上方失去支撑的巨大镜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轰然坍塌,朝着那群白袍人所在的位置砸落下去!
“敌袭!”
“小心!”
白袍人队伍顿时一阵骚乱,仪式被打断,那面暗紫色镜面的漩涡也剧烈波动起来,变得极不稳定。
“谁?!出来!”白袍头领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四周。
陆明飞则早在出手的瞬间,便已借着镜面的折射和倒塌的混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向着与那门户相反的、镜域更深处亡命遁去!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气急败坏的怒吼和追击的破空声。
新的逃亡,在这片无尽的镜之迷宫中,再次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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