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堡内外一派欣欣向荣,水利工地上号子震天,新垦的屯田里人影绰绰,工匠营的锤声与学堂的读书声交织,仿佛一切都沿着既定的轨道稳步向前。然而,在这片蓬勃的景象之下,一股潜藏的暗流,却让堡垒的武力支柱之一——周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与困惑。
这一日,杨帆正在视察新打造的第三台“狼牙咆哮”守城弩的安装情况,周丕便寻了过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地吼着打招呼,而是闷着头,像一尊铁塔似的杵在旁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心情极不平静。
杨帆察觉有异,挥退了正在忙碌的雷铁匠等人,走到周丕身边,问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谁惹着你了?”
周丕抬起头,那张平日里写满悍勇和混不吝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烦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帆哥,”他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憋屈劲儿,“俺……俺这陷阵营统领,当得憋屈!”
“哦?”杨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以前咱们人少,就几十号老兄弟,俺喊一嗓子,指哪儿打哪儿,没那么多屁事!”周丕开始倒苦水,“可现在呢?算上后来补充的新兵,还有那些打散了编进来的降卒,俺手下快有两百号人了!人多是好事,可这人心也杂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落:“那帮新兵蛋子,没上过几次阵,训练就知道偷奸耍滑,教他们结阵,半天挪不动步子!那些降卒更别提,表面上服服帖帖,眼神里都藏着东西,谁知道他们心里想啥?老兵呢,又觉得自己资历老,看不起新来的,动不动就起冲突!”
“昨天操练,就因为一个新兵不小心撞了个老兵一下,两边差点打起来!俺罚了他们,可心里憋得慌!这还只是操练,真要上了战场,令行禁止做不到,各怀心思,那不是找死吗?”周丕越说越激动,蒲扇般的大手烦躁地挠着头皮,“俺就知道带着弟兄们往前冲,砍他娘的!可现在……现在这么多人,光靠吼、靠俺老周这点面子,不顶用了啊!帆哥,俺……俺是不是不是这块料?”
他最后这句话,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自我怀疑。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刀山火海都敢瞪着眼往前冲的猛将,此刻却被繁杂的内部管理和人心纠葛,折磨得信心动摇。
杨帆静静听着,心中了然。这是狼牙堡军队扩张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周丕勇猛善战,个人魅力足以统领小股精锐,但当队伍规模扩大,成分复杂后,单纯依靠个人威信和粗暴管理就难以为继了。这不是周丕的能力问题,而是角色转型的阵痛。
他拍了拍周丕坚实的臂膀,语气沉稳而肯定:“周丕,你不是这块料,谁还是?别忘了,狼牙堡能站稳脚跟,你和你手下的陷阵营,居功至伟!”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觉得现在管着两百人,比当初带着几十老兄弟冲锋陷阵还难,这很正常!因为你现在要做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冲在最前面的猛将,而是要成为一个能统领全局,能让两百人如臂使指的统帅!”
“统帅?”周丕茫然地重复着这个词,对他来说,这有些陌生。
“对,统帅。”杨帆点头,“统帅不仅要勇,更要懂得如何治军。如何训练新兵,如何磨合新旧,如何严明军纪,如何激励士气,如何排兵布阵……这些,不是光靠吼和砍杀就能解决的。”
他看着周丕的眼睛,鼓励道:“你不懂,可以学!没有人天生就会。我和贾先生,还有堡内所有人,都会帮你。”
他当即带着周丕找到了贾诩,将周丕的烦恼和盘托出。
贾诩捻须听着,浑浊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料到此事。他缓缓道:“周将军所虑,实乃强军必经之路。治军如治国,需有法度,需有规章。此前之功过簿,乃约束个人行为之基。然于军队而言,尚需更详尽之操典与军纪。”
他看向周丕,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将军,可愿与老朽一同,为陷阵营,乃至为未来狼牙堡全军,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操典与军纪条例?”
周丕虽然对“操典”“条例”这些文绉绉的词听着头大,但他知道这是解决问题的正途,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杨帆和贾诩毫无保留的支持。他重重一拍大腿:“俺愿意!贾先生,你说咋办就咋办!只要能让咱的兵指哪打哪,俺老周豁出去学了!”
接下来的几天,军议堂成了临时的“军事改革小组”办公室。贾诩凭借其渊博的学识和对人性的洞察,负责提出框架和原则;杨帆则结合现代军训的模糊记忆和当前实际,提供思路和建议;而周丕,则作为一线指挥官,负责提供最实际的反馈和细节补充。
过程并不轻松。贾诩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常常让周丕听得云里雾里。杨帆提出的“队列训练”、“内务条例”等概念,也让周丕觉得有些“形式主义”。但每当他想撂挑子时,看到杨帆鼓励的眼神和贾诩不厌其烦的解释,他又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他们首先从最基础的着手。制定了详细的《陷阵营日常操典》,规定了从清晨起床、集结、队列行进、基础武艺训练、到阵型演练、乃至熄灯就寝的一整套流程和时间标准。强调了队列纪律和服从命令的重要性,甚至细化了遇到不同敌情(如骑兵冲击、弓箭覆盖、夜袭等)时的标准应对程序和口令。
接着,完善了《狼牙堡军纪条例》。在功过簿的基础上,进一步明确了各级军官的权责,细化了奖惩标准。比如,战斗中畏缩不前者如何处置,不听号令者如何惩处,立功者如何奖赏,甚至对爱护兵器、维护营区卫生等都做出了规定。
周丕在这个过程中,虽然学得吃力,却也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他发现自己过去很多凭感觉的做法,其实都能在这些条例中找到依据或者改进的方法。他开始有意识地将这些新学的东西,应用到日常管理中,虽然初期显得有些生硬,甚至闹出些笑话,但陷阵营的风气,的确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新兵和老兵、降卒和原住民之间的隔阂,在统一的纪律和训练标准下,开始慢慢消融。
周丕的烦恼,并未完全消失,管理一支日益庞大的军队永远是挑战。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茫和自我怀疑。他开始明白,一个合格的统帅,不仅需要战场上的勇武,更需要战场下的智慧与耐心。他正在磕磕绊绊地,完成从一名勇将到一名合格指挥官的艰难转型。而这,对于狼牙堡未来的军事力量建设,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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