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一夜在篝火的余烬和断续的虫鸣中捱过。天光微亮时,“夜枭”便已起身,沉默地收拾好行装,用土将火堆彻底掩埋,不留丝毫痕迹。陈薇也很快醒来,就着水囊里所剩不多的清水简单漱洗了一下,冰冷的液体刺激着皮肤,让她彻底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两人依旧沉默地用过干粮,重新上路。
接下来的几日,行程仿佛复制粘贴般重复。天未亮便启程,避开日头最毒的正午,在黄昏时分寻找僻静处露宿。所经之地渐渐从京畿的平原地带进入了略有起伏的丘陵区域,官道两旁偶尔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和纵横交错的水网。
“夜枭”的话依旧很少,但陈薇能感觉到,他的警惕性比之前更高。在经过一些较大的集镇或靠近码头的地方时,他总会刻意压低范阳笠,驾车的速度也会放得更缓,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筛子,扫过路边的每一个人,每一处可能藏有窥探的角落。
陈薇也学着他的样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不再好奇地张望,只是安静地蜷在车里,用耳朵和感觉去捕捉外界的信息。她听到过路商队关于南方漕运的议论,听到过驿卒传递文书时急促的马蹄声,也隐约感觉到,似乎有那么一两次,有不明身份的马匹不远不近地跟了他们一段路,但最终都被“夜枭”利用地形或加速甩掉了。
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了,风中开始带着水汽和鱼腥味。这一日午后,骡车拐下官道,沿着一条被车辙压得泥泞不堪的小路,驶向一个看起来颇为繁忙的运河码头。
还未靠近,喧嚣声便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码头上桅杆如林,各式各样的漕船、客船、货船挤满了河湾。赤着上身、皮肤黝黑的脚夫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包或木箱,在跳板上步履蹒跚。船工们粗声大气地吆喝着,指挥着装卸。空气中混杂着汗水、河水、货物(粮食、盐、甚至还有牲畜)以及劣质烟草的味道,形成一股独属于漕运码头的、粗粝而充满生命力的气息。
陈薇被这从未见过的、充满野性力量的场景震住了,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夜枭”将骡车停在码头外围一处相对僻静、堆满废弃缆绳和破旧渔网的角落。他跳下车,对陈薇低声道:“待在车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陈薇心中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身体往车篷的阴影里缩了缩。
“夜枭”压了压斗笠,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不紧不慢地向着码头最热闹处走去。他的步伐看似随意,却精准地避开那些忙碌的工人和横冲直撞的推车,目光在停泊的船只和往来的人群中快速搜寻着。
陈薇透过车帘的缝隙,紧张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见他在一艘看起来比其他漕船更显破旧、船头插着一面褪色三角小旗的船前停下脚步。那旗子上似乎绣着一个模糊的图案,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一个穿着短褂、敞着怀、露出精壮胸膛的汉子正蹲在船头抽烟袋,看到“夜枭”靠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夜枭”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手势——右手拇指扣住中指,其余三指伸直,在左胸心脏的位置轻轻点了三下。
那抽烟袋的汉子眼神瞬间变了,懒散之色一扫而空,变得锐利如鹰。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夜枭”,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这才站起身,将烟袋在鞋底磕了磕,对着“夜枭”微微颔首,转身钻进了船舱。
“夜枭”没有跟进去,只是耐心地在船边等待着。
不过片刻,那汉子又钻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矮壮、面色黝黑、左脸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人。那人穿着普通的船老大服饰,但眼神沉静,步履沉稳,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刀疤脸走到“夜枭”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任何言语。
“夜枭”再次重复了那个古怪的手势。
刀疤脸盯着他的手看了几息,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磨砂:“风急浪高,客人从何处来?”
“夜枭”沉声应对,语调平稳:“自北边来,寻一处避风港。”
“避风港不好找。”刀疤脸目光如刀,刮过“夜枭”被斗笠遮掩的脸,“可有信物?”
“夜枭”沉默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物,并未完全展露,只是用手指捏着,在刀疤脸眼前极快地晃了一下。
那是一枚……铜钱?陈薇在车里看得不真切,只觉得那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暗金色的光芒。
刀疤脸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他盯着“夜枭”看了半晌,脸上的刀疤随着他嘴角的牵动扭曲了一下,仿佛一个冰冷的笑。
“既然是老朋友介绍,规矩懂吧?”刀疤脸的声音压低了些。
“自然。”“夜枭”点头,“只求平安过路,不惹是非。”
刀疤脸不再多言,对旁边那抽烟袋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会意,立刻转身,从船舱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尺来长的扁平物件,递给了“夜枭”。
“夜枭”接过,入手掂量了一下,便迅速塞入怀中。同时,他也从袖中滑出一个小巧的、沉甸甸的布袋,不着痕迹地塞到了刀疤脸手中。
刀疤脸捏了捏布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摆了摆手:“酉时三刻,下游三里,芦苇荡。过时不候。”
“多谢。”“夜枭”抱了抱拳,不再多留,转身便走,步伐依旧平稳,但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他回到骡车旁,没有立刻上车,而是警惕地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低声道:“走。”
陈薇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但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夜枭”驾着车,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沿着河岸一条更偏僻的小路,向下游方向驶去。一路上,他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几次突然改变方向,或是钻入茂密的芦苇丛中短暂隐匿。
陈薇在车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刚才那一幕,虽然短暂,没有刀光剑影,却比她之前经历的任何危险都更让她感到心悸。那是一种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关乎规则、信义和生死的力量博弈。这就是江湖吗?
终于,在日落时分,他们来到了刀疤脸指定的地点——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茂密芦苇荡。夕阳的余晖将芦苇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河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低语。
“夜枭”将骡车赶入芦苇深处,彻底隐藏起来。他跳下车,对陈薇道:“在此等候,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如果……如果我天亮未归,你便自己驾车,沿着这条河一直往南走,想办法去海宁。”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交代后事般的决绝。
陈薇的心猛地一沉,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因恐惧而发紧:“你要去哪里?很危险吗?”
“夜枭”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沉默了一瞬,抬手,似乎想将她的手拂开,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有些生硬。
“去见一个人,取一样东西。”他言简意赅,“记住我的话。”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中,再也寻不见。
陈薇独自留在原地,四周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河水流动的哗哗声。暮色迅速降临,吞噬了最后一点天光,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将这片芦苇荡彻底笼罩。
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她蜷缩在车里,紧紧握着“夜枭”留给她的那柄匕首,耳朵竖得高高的,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还能回来吗?那个刀疤脸,真的可信吗?父亲留下的这枚信物,究竟代表着什么?为何连漕帮这等江湖势力,都要买账?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薇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芦苇深处,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脚步声。
是“夜枭”!
陈薇的心脏瞬间被狂喜攫住,她几乎要冲下车去。
“夜枭”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依旧沉稳,只是衣角似乎沾了些许夜露和泥点。他走到车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比之前那个更厚实一些的扁平包裹,塞进了车厢。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薇悬着的心彻底落回原地,巨大的安心感让她几乎虚脱。
“夜枭”驾起车,调转方向,再次驶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车厢里,那个新得来的包裹静静地躺在角落,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里面藏着父亲留下的又一段秘密,也藏着通往江南、通往真相的,下一段路途的钥匙。
漕帮的暗流,他们算是初步涉过。但陈薇知道,前方的水,只会更深,更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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