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光线昏暗,只有洞口藤蔓缝隙间透进的几缕天光,在布满苔藓的岩石上投下斑驳的影。空气湿润清凉,隐约能听到深处有滴水的声音,规律而空灵,更衬得洞内一片死寂。
蒙面女子独自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背对着他们,如同入定的石像,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她拒绝了一起用干粮的示意,也始终没有取下脸上的蒙面黑布。
陈薇小口嚼着又干又硬的饼,目光不时落在那抹孤峭的背影上。这个女子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冰冷,与莫管事那种温和下的疏离不同,她的冷漠是直接的、锋利的,像出鞘的刀。
“夜枭”同样在观察着她,更多的是一种职业性的审视。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子的身手极佳,隐匿和潜行的功夫甚至可能在他之上。青蚨派出这样的人来引路,一方面显示了重视,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一种无形的威慑——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半日的休憩在沉默中度过。当最后一缕天光也从洞口消失,夜色彻底笼罩山林时,蒙面女子终于动了一下,站起身。
“该走了。”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疲惫。
三人整理好行装,跟随她再次没入夜色。这一次,路途更加艰难。他们不再沿着任何明显的路径或水源行走,而是直接在茂密的原始山林中穿行。蒙面女子仿佛天生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总能精准地避开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苔藓区域以及猎人设下的陷阱。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偶尔透过层层叠叠树冠的惨淡月光,勾勒出前方那个模糊引导的身影。夜枭的鸣叫、不知名野兽的低吼、甚至是风吹过特定形状树叶发出的尖啸,都不断刺激着紧绷的神经。
陈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她感觉自己的脚底可能已经磨出了水泡,小腿肌肉酸痛不已。但她不敢抱怨,更不敢停下,只能紧紧盯着前方那个黑色的轮廓,将其视为这无尽黑暗中的唯一路标。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带路的蒙面女子突然停下脚步,举起一只手示意。
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伏低身体。
“听。”她低声道,声音几乎微不可察。
陈薇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和虫鸣,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许多细小爪子刮擦树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是‘鬼面蛛’的狩猎区域,”蒙面女子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绕不过去,只能快速穿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停下,不要触碰任何闪光的蛛丝。跟紧我,速度要快。”
她说完,不等三人反应,身形猛地加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向前方一片看起来格外浓密的怪异树林。那些树的枝桠扭曲,树干上布满了类似人脸的诡异花纹,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夜枭”低喝一声:“走!”一把拉住陈薇的手腕,紧随其后。船夫也咬牙跟上。
一踏入那片树林,陈薇就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树林间悬挂着无数几乎透明的蛛丝,有些蛛丝上还凝结着细小的露珠,反射着惨淡的微光,如同死亡的珠帘。
蒙面女子的速度快得惊人,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在密集的蛛丝间穿梭、腾挪,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那些致命的陷阱。
“夜枭”拉着陈薇,极力模仿着她的动作,但带着一个人,速度终究慢了一线。嗤啦一声,陈薇的衣袖被一根几乎看不见的蛛丝划过,布料瞬间被腐蚀出一道焦黑的痕迹,皮肤上也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小心!”陈薇低呼。
“夜枭”眼神一凛,动作更加迅疾。船夫跟在最后,挥舞着随手捡来的粗树枝,扫开前方低垂的蛛网,发出“噼啪”的轻微爆裂声。
就在这时,旁边一棵树的阴影里,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只巴掌大小、甲壳上有着狰狞鬼脸花纹的蜘蛛猛地扑向船夫!
船夫反应极快,树枝横扫,将那只蜘蛛打飞出去。然而,更多的猩红光点在周围的黑暗中亮起,那细密的刮擦声瞬间变得清晰而密集!
“快走!别恋战!”前方的蒙面女子厉声喝道,速度再次提升。
三人再无保留,拼尽全力向前冲刺。陈薇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双腿如同灌了铅,全凭“夜枭”的拖拽才没有倒下。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身后那越来越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就在陈薇感觉意识都要模糊的时候,前方突然一亮——他们冲出了那片诡异的树林!
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坡。
蒙面女子停在坡顶,微微喘息。陈薇和“夜枭”几乎瘫倒在地,船夫也拄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
回头望去,那片鬼面蛛树林如同一个漆黑的噩梦,依旧潜伏在身后的黑暗中,那些猩红的光点在他们冲出后,便渐渐隐去,并未追出树林的范围。
“暂时安全了。”蒙面女子平息了呼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休息一刻钟。下一个安全点就在山下。”
陈薇看着自己被腐蚀的衣袖,心有余悸。这一夜的经历,比之前被官兵追捕更加凶险和诡异。青蚨选择的路线,根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死亡的边缘试探。
她看向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蒙面女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经常走这样的路吗?”
蒙面女子侧过头,露出的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清冷如寒潭,她看了陈薇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
“名字只是代号。你可以叫我‘十七’。”
说完,她便转回头,继续凝视着下山的路,仿佛刚才那句近乎交流的话语,只是一个幻觉。
十七……
陈薇默念着这个编号般的名字,看着她在月光下孤绝的背影,心中对这个神秘组织的好奇与忌惮,达到了顶点。他们不仅掌握着资源和情报,似乎还掌控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危险而隐秘的路径与知识。
这条通往海宁的路,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黑暗得多。而这位代号“十七”的引路人,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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